第109章 夕栎（4）

  “好听的，好听的！”
  我一时很是无措：
  “要什么好听的？我...我不过刚开始练嗓，唱...唱不出来好听的啊...”
  “我不管！好听的，好听的，耳朵疼，耳朵疼！”
  它像是痛极了，圆球一样的翻了下去，倒在地上不住的打滚。
  情急之下，我忽然想起了自己还会唱上两句歌谣，便悠悠的哼了出来：
  “月儿弯，月儿弯，月儿下的娃娃心儿安；心儿安，心儿安，闭上眼睛乖乖笑眠眠...”
  这是娘亲每晚都会唱的曲子，
  却从未对自己唱过。
  每每透过斑驳的窗棱看到里屋里，娘亲抱着瘦小的弟弟，一下一下的摇着，拍着，一句一句的低声唱着。
  眸中快溢出来的慈爱，
  也是自己从未感受过的。
  以前只知晓，母亲看向自己的时候，是嫌恶，是悔恨，是厌憎，是无奈，
  自己亦在这样的目光下长大，原以为早已习惯。
  可自从有了弟弟，方才知晓，
  原来，母亲也可以向邻居家的婶子一样，
  看向自己孩子时，是关切的，爱护的，
  甚至弟弟短短的一声咳嗽，母亲都会心焦不已，
  原来，原来，只是自己从不曾拥有罢了。
  ““月儿弯，月儿弯，
  月儿下的娃娃心儿安；
  心儿安，心儿安，
  闭上眼睛乖乖笑眠眠...”
  不知何时，我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待感觉自己的衣角好似被谁扯了扯，幡然回醒时，
  惊觉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
  那个粉色的小圆球不知何时，挪到了我的脚边，笨拙的拉着我的裤角：
  “你怎么了？”
  我连忙胡乱的抹了抹脸：
  “我没事....”
  “那你眼睛里为什么会流水？”圆球好奇道。
  我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唱了个歌谣的功夫便哭成了这样，只转移话题：
  “你耳朵不疼了？”
  圆球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不疼啦不疼啦，好听好听。”话毕，还原地蹦了起来，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我被它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却发现天色渐晚，今日要洗的衣服格外的多，竟耽误了许多功夫，眼下还需早些回去才是。
  顾不上再闲话，连忙抱着偌大的木桶往回走。
  圆球站在原地还在喊我：
  “去哪？去哪？”
  “我要回去了....”
  “还来吗？还来吗？”
  想到每晚自己的床铺上都堆的小山似的衣裳，我顿了顿：
  “会来的。”
  圆球又开心了些：
  “我等你！我等你！”
  声音之雀跃，连带着都被影响着，回去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直走到了门口，方才反应过来，
  那到底是个什么？！
  却面前经过一人，看着我手中的木桶，皱眉催促道：
  “怎么才回来，磨磨唧唧的，赶紧去把衣服晾了，哥几个着急穿呢。”
  我连忙应下，再顾不得多想，急急忙忙的去晾晒衣服。
  原想着，明日再去河边找找那个圆球，问问它到底是何物，
  却不曾想晚上就被学徒的管事给唤了过去，
  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问，
  只说学徒之中，我的基本功最差不说，甚至连声音都是次的厉害，
  蠢笨至极云云...
  甚至还要求我天色未亮便要起床连功扎马步，
  除了顶碗走木板，还要开嗓子，练莲步，
  一刻不许松懈，
  若是再发觉我没点长进，便要将我从学徒里赶出去，
  届时再发卖去往别处，总归没什么好下场。
  我听的心慌，连忙老老实实的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更是一刻不敢松懈了去，
  白天的日头毒的很，学徒们都不愿意站在外院里，
  等管事的不在，便纷纷挤到阴凉处偷懒。
  屋檐底下不过那点地方，定是没有我的落脚之处，
  是以连着几日，身上都晒脱了皮，热汗一浸，针扎似的疼痛。
  夜间还要把杂活干完方才回到屋里，
  瘫在床上硬是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直到后来，管事的再看我的眼神略略缓和了几分，这般喘不过气的日子方才有了缓解。
  学徒们也是有眼力见的，管事的盯我紧的时候，自己的衣裳皆自己洗了去，
  不过便是后院里井里打些水来随意搓两下罢了，
  眼见着我又有些松快了，成堆的衣裳都出现在我的床铺上，又再三警告不允许我在后院浆洗，
  将我撵去河边洗衣裳，这样走的远些，管事的便不会发现了。
  是以再出现在河边的时候，已是一个月之后了，
  正卖力的搓着衣裳时，身边突然有个委屈的声音响起：
  “骗人，你不来....”
  凭空来的声音好悬吓的我手里的衣服给扔出去，定睛一看，却是那个粉色的圆球。
  我讶然：“你还在这里？”
  “你不来，你骗人。”圆球还在重复着。
  见它委屈至此，我试探性的问道：
  “你一直在这等着？”
  圆球点点头，还在嘟囔：“骗人。”
  这时我方才想起，一个月前离开之时，好像是答应它会回来的，只是没想到这次被耽误了，竟延了一个月之久。
  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有事耽搁了...”
  “哼...”圆球转了过去。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怎么还气上了，可到底还是自己的不是，我又道：
  “我真不是故意的...”
  圆球转了过来：“好听的！”
  我有些不解：“什么好听的？”
  “你那天的，好听的...”
  “月儿弯？”
  “对对，弯弯！！好听的！好听的！”
  无奈，只好又照着那日，重新将那段歌谣唱了一遍，可圆球却不似当日那般开心：
  “不好听...”
  我实在是不能理解它说的不好听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一样的曲调，如何就不好听了呢。
  可这次却是没有见它捂着耳朵打滚了，兴许还没有到那耳朵疼的地步了，
  我矮下身子，凑过去问道：“你到底是什么啊？”
  谁知圆球却转过身去：
  “骗人！不好听！骗人！”
  嚯，居然还在生气...不过巴掌大的小东西，气性倒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