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溧竹(8)

  小多的心智,好似和凡间六七岁幼童一般纯善,
  凡间也好,灵界也罢,那些肮脏的私欲都不曾入过它的眼睛。
  可这样的好奇对它来说,不是好事,
  过分的保护,让它太过纯善,亦不是什么上上之举,
  于是,我将自己幼年之时的经历,告诉了小多。
  曾几何时,我也如小多一般,是个心思纯良的幼竹,
  整日只知鸟语花香,不谙世事。
  竹鼠那日说的没错,
  世间的竹子大多长在一起,甚少有单棵之数,
  但竹灵修炼,却不喜群居。
  竹海的地势原本,虽月光甚好,但树叶密布,透过竹叶倾泻而下的月光便少之又少,
  若是满地竹灵,只靠着那仅有的半寸之地修炼,
  得道凝形,还不知何年何月。
  是以,那些开智的竹灵周边,甚少有与自己一样的同族。
  这样的话,便从竹笋到幼竹,再到成竹,
  便是月夜之时,将自己的枝叶展开,将身边的其他竹叶压下去都没什么影响。
  毕竟对于普通的竹子来说,它们只需要白日里晒晒太阳便好了
  夜间的月光于它们而言并无用处。
  可我开智之时,旁边却是有了一只竹灵,
  那竹灵起初见我,也是有些诧异,
  奈何我已然扎根,不能挪动,便也只好作罢。
  起初,它还有些排斥我,毕竟日后在它独属的地界里突然多了个同族,到底有些不适应,
  多多少少的,还有些排挤。
  我那时幼年懵懂,对它那么明显的敌意有些手足无措,
  硬是被吓的抱团,同时间的竹笋已经慢慢抽身长成了幼竹,
  唯有我,缩在笋壳里瑟瑟发抖。
  后来,它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
  “怎的,你还有本事往地底下长不成?再不出枝,你这灵智怕不是白开了。”
  我透过发黄的笋壳小心翼翼的看向它,见它好似没有那么排斥我了,方才慢慢从笋壳里钻出来,
  没过几日,便长成了幼竹。
  这时,它又说:
  “根扎的这样浅,等着风给你刮走?”
  闻言,我又默默将根系往地底探了些,不再拘谨于一处。
  平日里,它对我却是有些爱搭不理的,
  我也不多话,只长自己的,
  后来慢慢长大,也渐渐明白了为何一处不会有两个竹灵的道理,
  便也很有眼力见的,离它远些。
  可远的有些过,竟隐隐有些长成歪竹的架势,
  正好被它发现了心思,没好气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苛待你了,赶紧长正了,左右占不了什么地方。”
  它也是个不喜欢说话的,往日里便是鸟雀停留,
  它都是一声不吭的,和周边的普通竹子无异。
  我只小心翼翼的生长着,便是月夜修炼,都尽量避开它的地方,
  颇有些谨小慎微的意思。
  它自是看在眼里的,倒也没有再苛责于我,
  月夜里各自修炼,倒是不曾冲突。
  那年的冬季,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
  天气实在寒冷,冰雪经久不化,
  它的竹叶上,前一日的冰雪尚未消融,又被新一场风雪积压,
  渐渐的,枝叶都被压弯,
  加上寒风霜冻,竟是压折了好几个竹枝。
  因我身形尚小,头顶上有许多成竹遮挡,皑皑白雪降落,在我身上虽也有积压,
  对比起它身上的,我实在是好上许多。
  竹灵虽有灵力在身,但是枝叶连体,断了的,也是很疼的,
  甚至没有了竹叶吸收月光,对于修炼也是大有折损,
  它接连断了好几枝,一定会很疼。
  那日,大雪初停,它因为被积压许久,为保存灵力,只好暂时闭息养神,
  我趁着它不注意,不断的晃动着自己的枝叶,努力的向它靠去,
  用我的枝条拂去它竹叶上的落雪,
  一来一回,倒是真让我拂去不少。
  见有成效,我便铆足了劲向它身上拂去,随着竹叶的哗哗声,却也是落雪无数。
  仗着自己身量尚小,竹身柔软不似成竹那样坚硬,
  我一下又一下的将自己往它身上撞,
  却是用力过猛了些,将它给撞醒了。
  它还有些虚弱,声音都有气无力的,好似打量了周边,一地的落雪和自己空荡的竹叶,
  还有一门心思往它身上撞的我,倒也是知晓了缘由。
  它喃喃一句:
  “也不怕给自己弯折了。”
  后来,便不让我再撞,只说自己已经好多了,
  看这几日不会再有什么大雪了,让我自己待着,
  它要收息休养,这两日便不再浪费了灵识出来和我说话了。
  我连连点头,噤声不再打扰。
  果如它所言,接下来的几日,虽偶尔还有些雨雪,却是不大,
  比起前段时日的,不过是小打小闹一般。
  可却是让我发觉,
  前两日头顶密密麻麻的成竹相护,我不曾被积雪压制,
  如今头顶也是空荡荡的,
  便是小雨小雪,都会落在我身上,凝结成冰,久久不化。
  不过那冰凝的很小,薄薄的一层,
  断没有像它那样被压断了枝叶。
  待我细细看过去方才知晓,原先遮掩在我上方的竹叶,都是朝着别的方向长的,
  唯独大雪那几日,不知怎的竟全部聚拢了过来,挡在我的头顶,
  甚至还有一处,是它的枝叶在挡着。
  忽然我便明了,
  原来,是它在保护我。
  他已然开灵许久,修炼的时间也比我久,
  如何不能在这样的风雪之下独善其身,
  不过是将原本护体的灵力分散了出去,为我架起了“保护伞”,
  免我一场雪灾罢了。
  我看着它断截的竹叶怔愣了许久,
  早前只知晓它并非厌恶于我,不过是嘴上逞强罢了,
  竟是不知....
  它竟护我如此。
  它做的这般隐秘,兴许也是不想让我知晓,
  既如此,我也权当什么都没发觉,一如从前的相处。
  它醒来之后,又趁着积雪融化,抖落了竹叶上的霜冻,
  对月吐纳了好长时间尚且恢复,
  一面又见我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下,还能再长出几节,
  却是有些见怪不怪:
  “那么冷还能长几节,倒是有些天分在身上的。”
  其实,它说的没错。
  我能感知到,自己好像是有些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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