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禾欢（3）

  后院里的柴火搬的差不多了，
  多余将晒的干燥的捡出来，粗细分开，搬进了爹娘卧房的暖炕边，
  接着，便走进了厨房里，生火做饭。
  灶膛里的柴火都是些潮湿的，烧出来也是呛人的烟气，
  可多余却恨不得让自己缩进那股烟气里，
  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取暖来源。
  我看着她利落的将饭食做好，端到正堂里，
  再被爹娘骂骂咧咧的轰出去，
  再缩到灶膛边蹲着，汲取着柴火尚未燃尽的余温。
  待那边吃完了饭，多余再去将碗筷收了，放进早早化好的雪水里，
  等碗筷上剩余的油脂被泡出来，星星点点的浮在上面，多余小心翼翼的过去将油花撇出来，
  然后如获至宝的送到嘴边，小口小口的喝着。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
  我不是日日都看着她的，毕竟，我也要过活；
  白日里，我便出去四处吸食孩子的情绪，
  黄昏之时，再回去，看着瘦骨嶙峋的多余忙碌，
  与她而言，每天晚上剩下的那点油星便是最美味的东西，
  一口一口，喝的很是珍惜。
  我见她喝的香甜，十分好奇，便离的近些，
  谁知多余竟将碗往我的方向一推：
  “你喝吗？”
  我一整个呆愣住：
  “你....你能看见我？”
  多余点点头，又将碗往我面前推了推：
  “你喝吗？”
  “我...我不喝...”
  闻言，多余便将碗拿了回去，又开始小口小口的喝。
  如此，我便开始好奇：
  “你什么时候能看见我的。”
  多余抬眼：
  “早就能看见了？”
  “知道我跟着你？”
  “嗯。”
  “不害怕？”
  多余的眼睛里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淡淡一句：
  “习惯了。”
  是了，邈邈附灵的孩子，是带着灵力出生的，
  能看见鬼怪精灵什么的，倒是不足为奇，
  可多余的反应，未免太多平淡了些。
  想我禾欢一族，虽不是什么高修之灵，
  但幻化的容貌却是好看的，
  像极了凡间蝴蝶的样子，且还生有翅膀，善人言，
  虽不至于吓人，但眼前这个小姑娘神色淡淡的样子，丝毫不见讶异，却是让我有些挫败。
  不仅于此，我见多了幼龄孩童，心绪稚嫩者有之，成熟者有之，
  唯有多余，
  她好似生来没有情绪一般，
  苦痛也好，委屈也罢，在她身上都看不见。
  这也便是我白日里出去觅食的原因，
  只因多余实在过于木然，若是这么长久的跟着她，
  恐怕是来不及等到吸食到那一口灵力之时，便自己先饿死了。
  倒不是我心思不正，
  这样的磋磨之下，就算多余身上有邈邈的灵力护体，
  可灵力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让她无病无灾的活到如今，
  便已经是逆天之行。
  且看多余眉宇间的那股灵力已经淡去了许多，
  便能知晓，灵力已经护不住她了。
  万物生长自有命数安排，
  若再在这样的苛待之下，多余是活不长久的。
  届时，她命数将近也是天道，更是与我无关，
  身死之时的那一口灵力左右也是回归天地之间的，
  既是回归，那便不要浪费了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仍然留在多余身边，
  看着她日复一日的，过着麻木的生活。
  多余这样的人在灵族里可是香饽饽，
  好在我所在的村落实在是过于偏僻，周边灵族甚少，
  也没有与我争抢的存在，
  可到底是纯粹的灵力，只要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方才安心，
  唯恐被别的灵族给惦记上，
  我恨不得寸步不离的跟着。
  如今的冬日越来越寒冷，许多孩童被拘在家中不许出来玩耍，
  欢愉的情绪便少了许多，
  是以连带着我的吃食便少了。
  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形，无非换个地方便是了，
  如今可不能了，
  饿肚子便饿肚子吧，总不能让香饽饽跑了。
  是夜，还能听到多余被冻得直打喷嚏，
  我看着柴垛里冻得瑟瑟发抖的瘦小身影，
  叹了口气。
  罢了，权当是给那口灵力做个谢礼吧....
  我挥着翅膀，堵在了厨房门板上最大的漏风之处，
  如此，风雪便能侵进的少些，
  寒气亦能吹的慢些。
  似是感觉到冷意不这么强烈，
  黑暗里，多余抬起了头，
  我看到了，她眼中一瞬的惊愕，
  那也是，我第一次在她身上，感知到情绪，
  不可置信的情绪。
  “你....不冷吗？”
  多余第一次与我主动搭话。
  我感受着背后汹涌的寒风：
  “还行。”
  我其实不冷，
  禾欢一族虽然不强，但到底也是灵族，既幻化为蝶，自有灵力护体的，
  游走人间到底是有几分灵力傍身，这般天气又能耐我何？
  到是多余，这样陌生的情绪一闪而过，让饿了一天的我着实有些馋，
  我试着和她聊天：
  “你...不难过吗？”
  “什么是难过？”
  “你爹娘那样对你，你心里不委屈？”
  “什么是委屈？”
  “......”
  我好似知晓了为什么她周身没什么情绪了，
  不知是灵力还是其他的缘故，多余的感识好似和别人不同，
  不哭不笑，不闹不恼。
  所以，她能在爹娘的肆意辱骂里安静的收拾碗筷，
  也会在孩童们的嘲笑讥讽里视之不见，
  这些自她记事起便随之而来的东西，她已经习惯了，
  既习惯，便没有什么可意外了，
  也没有必要会因之产生些别的情绪来。
  本就感识浅薄，加上那么多年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没有人教她如何难过或委屈，快乐或惊喜，
  虽然，于她而言，这样的 生活也没什么快乐可言。
  可这却是苦了我，
  这样偏僻的地方，孩童少不说，都被不情不愿的关在家里，
  更没什么好吃的情绪，
  如今守着眼前的多余，还是个没什么感识的....
  我有些不死心，又试探着问道：
  “你冷吗？”
  “冷..”
  “那你想不想暖和一点？”
  “不想。”
  我愣住：
  “为什么？”
  “因为没有暖和...”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知怎的，我却是听懂了，
  也就是没有暖和的方式，便不想暖和，
  不曾给予自己希望，自是没什么期待或失落可言，
  这边是多余的心思。
  我心里啧啧两声，想起那些为了一己执念奋不顾身的凡人，
  若是有这小姑娘两分心思，
  倒也没有凡间话本子里那么多飞蛾扑火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