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空宅

  第98章 空宅
  雨一直在下。
  狂风催着黑色的乌云滚滚,雨水疯狂鞭打着身后窗户。
  秦四海抹了把脸上雨水,骂了一句。
  “这雨下的,真他娘的大!”
  “可不是!只能被困在这鬼地方!”
  旁边有人啐了一口道,“这地方黑不拉几的,什么都看不清!老子还得和一具尸体共处一室!”
  秦四海心里也晦气的很。
  几人原本是奉命将海边的尸体抬回衙门,谁知这鬼天气雨越下越大,简直就是活生生往脸上砸。
  走在路上视线被雨水模糊的一点都看不清,无奈之下只能就近寻找住所。
  “真是奇了怪了,平时我看这道儿上很多人家,怎么今儿下大雨一家也看不到了?”
  “刚才躲雨躲的急,也没看清这是哪儿?”
  周围的确很黑。
  秦四海只能借着火折子的光打量四周。
  这是住宅里的一处房间,可以看得出房间的主人热爱收集各种机关小玩意儿,墙上挂着的、桌子上摆着的全都是看过的、没看过的各种材质物件,床边则架着一把长刀。
  “有钱人家。”秦四海啧啧不已,“这地方怎么会是个空宅?没人住?”
  “话说回来,震潮关有这么大的空住宅吗?一个人也没有?”
  说话间,秦四海已经走到床头,拿起长刀,看到刀柄处刻了一个“七”字。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眉环顾房间四周,“李老八呢?他带我们走的这里,人怎么没了?”
  耳畔传来众人的询问声,片刻,有人回道:“老大!老八撒尿去了!”
  “这雨出去撒尿?”秦四海无语,“路上他不是去了一回吗?”
  “那也不能在屋子里撒啊!”众人闻言一阵哄笑。
  “不过我看这地方像是一个地方。”有人道。
  秦四海心底一凛,果然听到了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南宫府”。
  “南宫府?那个被皇室满门抄斩的?我记得不在这片儿啊?”
  “可能是下雨乱了方向,刚才我们一股脑的走,谁知道转哪儿去了?”
  秦四海跟着点点头,“不错,这地方可能是南宫府,而这间房,可能是南宫府七少爷的房间。”
  “南宫府最小的不是六少爷吗?怎么还有个七少爷?”
  “七少爷是南宫府的私生子。”秦四海道,“是后来才来的南宫府,和这个六少爷很不对付。”
  “传闻那六少爷性格不怎么好,和谁都不太对付吧!”
  “但是和这个七少爷极其的不对付。”秦四海打量手里长刀,“这二人在机关器械制造上理念就很不相同,六少爷讲究巧思、杀气重;而七少爷喜欢研究一些能帮助百姓的寻常东西。”
  “那这把长刀……”
  秦四海道,“兴许是别人送的。”
  说完,便把长刀放回了原处。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当中。
  沉默的空档儿里,秦四海相信每个人都想起了关于南宫府的不好传闻。
  但是谁都不愿意提及。
  尤其是在现在、此刻。
  倾盆大雨、夜浓黑如墨。
  就在这时,有人打破了沉默,“我也想撒尿。”
  “你也想被困在茅厕?像李老八一样现在还没回来?”
  “这厮现在还没回来呢!”
  “憋不住了!”那人嚷嚷着往外冲,突然“啊”的一声。
  秦四海听到几人的骂声,“怎么了?”
  “他娘的,铁柱被尸体绊倒了!”
  秦四海快步走过来,“别把尸体碰坏了,回头仵作还要再验!”
  还没走过去,就听到了阵阵惊呼。
  秦四海心里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怎么——”
  话说到一半,人已至尸体旁。
  秦四海看着脚底下的尸体,猛地僵住了。
  被铁柱绊歪了的尸体掀开了白布一角,恰巧露出了白布的半张脸。
  虽然只有半张脸,但是秦四海仍然一眼就看出了这半张脸的主人,赫然就是方才去上茅厕的李老八!
  狂风携着暴雨撞开了窗。
  所有火折子猛地悉数烬灭,屋子里霎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绕是几个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大老爷们,也禁不住陷入了短暂的惊慌,惊呼声不断。
  秦四海只觉自己心跳停了片刻,还是强忍心慌大声呵了一句,“都闭嘴!把火折子点亮!”
  “火折子呢!?”
  慌张的几人一下便被镇住,手忙脚乱地点亮了火折子。
  “嗖嗖”两声。
  不知是谁甩亮了一根火折子。
  昏黄的光映亮了举着火折子的人的脸。
  几人下意识朝着光源望去。
  只见刚才还被白布覆盖,躺在地上的李老八,此时正举着火折子打了个哈欠,一脸蒙地看着面露惊恐的众人。
  “你们怎么了?”
  话音刚落,众人便握住了刀柄,齐齐后退了一步,远离了赵老八。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有人已经拔出了剑,指着赵老八质问道。
  赵老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是老八啊!老大,你们怎么了?”
  秦四海仔细观察着赵老八,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方才你是不是出去上茅厕了?”他道。
  赵老八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对啊,刚刚我在路上去撒尿的,怎么一转眼咱们就到这地儿来了?”
  说着,赵老八举着火折子到处看了看,“这是什么地方?”
  “老大,他是不是假的?”有人抖着嗓子道,“赵老八明明刚才去的茅厕,什么路上不路上的?”
  赵老八也面露疑惑,“我刚才去茅厕后又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个念头几乎不约而同出现在众人的脑中。
  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窗外的风声雨声不断,击打着脆弱无比的门窗,和众人敏感到极点的神经。
  突然一道细细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不知从何处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安魂曲调,只不过唱此曲的女声尖细无比,和平时安抚柔和的感觉完全不同,带着一点妩媚、一点诱惑。
  声音渐大,像是贴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唱着。
  “咱咱咱……咱们这里有女的吗?”
  “我刚才就在想了……这地方不是谣传闹鬼吗?那个怨气不散的六少爷?”
  “别胡说!”
  秦四海呵斥一声道:“若真是有问题,那些仙家们会选择此处来做炼器比试吗?”
  “可那些仙家百年才来一次,这百年里会不会出什么岔子,谁知道啊!”
  “对呀!而且……那尸体究竟去哪了!”
  窗外狂风忽而尖锐起来,撞开了房间的门。
  整个房间像破了口般,疯狂地卷进来“哗啦”大片的雨水。
  一只脚伴着雨水迈了进来。
  众人瞬时屏住了呼吸。
  脚的主人很快就完全走了进来。
  说书先生的那张脸还是如在海边溺死时那般青白,脸上的肌肤有些许鸡皮状,浑身上下却干净无比,没有一点被雨水淋湿的模样。
  在他之后,房门突然“嘭”的一声,自己关上了。
  震潮关上方的黑云滚滚,电闪雷鸣不断。
  轰隆的雨声宛若千军万马来踏,压过了南宫府里所有的声音。
  风雨中唯一亮着的那间房、那点灯火,终于不堪受扰,忽得一下湮灭在一片浓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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