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是我的生辰
萧明瑄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柳原是清楚的。
逼急了，这崽子可能真会杀人，宁远将军就是个例。
“以前或许会，但现在不会了。”
“何以见得？”
羲和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他想让我回到他身边，我最恨他滥杀无辜，在这个关头他不会杀那群人的。”
柳原唇边微微颤动，“小崽子，你算计大崽子？”
心思缜密，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他利用我在先，我不过还回去罢了。”羲和从不是吃亏的主，却在萧明瑄身上跌倒了一次又一次。
从前她不在乎，但今时今日却不会简单放过了。
一路上柳原也听了些消息，但终非局中人，难言是与非。
“真断了？再无可能？”柳原敏锐地发觉小崽子身上的不对劲，担心地问道。
羲和点了头，“毁我兄长，杀我同胞，兵临故国，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能给我余地……去选呢？”
柳原深知这个计划的凶险之处，“如果北漠狗急跳墙，北厉的一万兵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大崽子如果……死了呢？”
独子被杀，怒火燃烧了北漠狼主的理智，他会不顾一切地反扑。
北厉大军被调回皇城，孤立无援的萧明瑄会成为两方势力作用下的牺牲品。
羲和低垂着眼睑，她忽然抬头看向窗外，树枝抽了芽，又开出了新的花，春去秋来，虽已不再是原来那朵，却依旧不忍心让它碾入泥土里。
“那……我就把这条命赔给他。”
柳原大惊。
他看着小崽子沉静的面庞，陷入了沉思。
从进入总兵府见到人开始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如今却是彻底明白了。
羲和从始至终都没想清楚过，她是被与生俱来的责任和枷锁推着向前走，做下一个又一个决定。
只是她太过善于伪装，将所有的情绪都小心地藏了起来。
在她心里，家国在上，苍生为重，儿女私情被远远排在后面。
为家国，为黎民，她设下此局，将北厉和北漠都拉入漩涡。
可当家国安定，她的责任被卸下。面对惨死的爱人，她只剩下这条命了。
这是她唯一能留给萧明瑄的，也是……唯一一个能为自己所控的。
到底是身不由己下的选择，还是权衡利弊后的决绝，或许都已经都不再重要了。
若无家国，萧明瑄永远都是赵羲和的首选。
柳原含笑道：“小崽子，看开点，别吊死在一棵树上，要吊死也好歹多吊几棵树，这才不枉此生。”
羲和“切”了一声，打趣道：“劝我一套一套的，你有本事成婚去啊？”
这几年像是被下了诅咒一般，不仅皇子公主们一个成婚的都没有，就连将领们也是如此。
柳原三十有五，这年纪放在别家，成亲早的估计孙子都有了，柳原却一直未曾成亲，听说苏老太爷因为这个事儿又头疼得紧。
“没大没小！”柳原笑了笑，随后笑意微微敛起，“我为守将，生死置之度外，说不准哪日便马革裹尸，横死于关外，何必去祸害人家姑娘。”
“真的？”羲和可不信，这些年她在柳原身上得出的一个新理儿，除了战场上的话，其他的多为真假参半。
“不然呢？”
“我怎么觉着还有些其他的原因呢？嗯？”羲和难得有兴致，柳原也没什么架子，两人明明差了十岁有余，却投机得紧。
“小崽子，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揍你了。”柳原依旧看着窗外，却偏偏拉起了袖子，一副要揍人的架势。
羲和连忙告饶，“不说就是，这么凶做什么！”
许多年后，她想起这一幕才发觉：柳原嬉笑怒骂的面容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或许柳原与她一样，都有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人。
*
二人商量定后，便修书一封，送往京城，让景元帝圣裁。
三日后，圣旨到，却只有六字，【全权交由羲和】，与此同来的还有一块可调动天下兵马的兵符。
七月中，定北城守将苏明带兵侵扰北厉皇城，北厉皇大惊，急召大军回城，靖王拒之。
七月下，近侍被杀，帝晕厥，醒后连发三道诏令。另，北厉太子联合诸臣施压，逼迫靖王交还兵权。
八月初，北厉大军撤出沿海地区，天朔安。
八月中，北漠王子呼龙壁被杀，北漠狼主大怒，派兵直抵北厉军营，两相对峙。
*
“公主，起风了，早些回去吧。”
三日前，青远终于伤愈，能起身了。
“不着急，近日热得厉害，难得有如此凉风习习，多待会儿吧。”
不知从何时开始，羲和愈发喜欢登上城楼观远，黑夜尤甚。初时只觉得安静，后来便慢慢沉溺进去，仿佛只有在此万籁俱静的夜晚才能揭开那层面具，得到片刻的真实。
她忽然抬头望天，一轮圆月高悬于空中，月朗星稀。
“今日好似是八月十五？”
青远应道：“是八月十五，月也圆了。”
羲和盯着那轮月久久出神，忽然道：“青远，总兵府有烟花吗？”
青远不知何故，但思索了一会儿道：“属下记得库房还留存了几支，不知还能不能用。”
“拿来看看吧，今儿……是个好日子。”
青远没问是什么日子，她直觉自家主子心情不太好，便应声下去了。
“是，属下这就去拿。”
幸得那几支烟花并未受潮，破空而出，于空中绚烂，炸裂开来，如银丝一般坠落而下。
烟花在黑夜绽放，迸发出的光芒照亮了羲和浅笑的面容，愈发悠远绵长。
百里之外的北厉军营。
萧明瑄位于高塔上自饮自酌，已然有了几分醉意。
南宫宴摒退了周围的人，缓缓走上来，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久久不言。
他将赵家两兄弟送回去后便留了下来，萧明瑄也没提所谓的惩罚，仿佛当没这回事一般。
他见萧明瑄痴痴地盯着烟花，不禁疑惑道：“看方向应该是总兵府，非年非节的，怎放起烟花来了？”
萧明瑄饮了一杯酒，唇边溢出点点笑意，“今日……是我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