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山长水阔知何处（三）

  我一直没有勇气问出这句话来，一直等着等着，这样等着等着，就等到了神界的风声鹤唳。
  神界的风声鹤唳又持续了这么长时间，我看着她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却又因为人界的事情匆匆下了人界，我想跟过去看看，便真的跟了过去。
  人间有一只冤鬼作乱，她不得不出手，一道神力劈了下去，便是既定的胜局。
  她救下了那个散仙，给了他修行的路，又随着这里的地仙忙了许久。
  我知道她身为真神，责无旁贷的护佑着她的子民，她忙碌累着，眉眼始终是安静的，夜那么深，她睡不着，起来看月亮。
  她在想什么呢？
  是想从前在人间所受的一切，是在想她从前蛰伏的苦痛，是在想她在人世的牵绊，还是在想……那个对她的爱意那样明显的人呢？
  我不敢想，更不敢奢求。
  最终，我只敢放纵自己看看她，再悄然离去。
  我唾弃自己的怯懦。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只能看着他们如寻常夫妻一样举案齐眉，不管做什么，那个人都形影不离的陪在她身边，这份心和这份爱，是我不敢大胆表现出来的。
  从前是有诸多的顾忌，而如今我自以为自己可以在成为上仙的时候，有资格同她并肩而立的时候……她的身份却如泰山之巅，使我望而却步。
  倘若我勇敢一点，她会爱上我吗？
  会吗？
  我还是不敢想，只敢默默的对自己说，这个念想该断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可是……她总该是最美的那一株，更是可遇不可求，因而……我让自己死心，她确实值得更好的。
  神界的动乱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动乱早就在这些年日渐复杂的关系中渐渐凝聚，我不止一次见她手捏棋子，凝神专注的思考下一步棋子的位置。
  这一次，那个人怎么没有陪在她身边呢？
  我正在晃神，她忽然抬眸看向我，看起来有些诧异。
  我走近她，看着她微笑点头后吩咐仙娥去烹茶，她继续低头思索下一步的棋子落处，我盯着她看，不知道为什么发现，她和我刚来神界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那个时候的她刚刚从人间回来，面对着在人间为难过她的人，她还会愤恨，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她的厌恶，我却能够捕捉到她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
  她从前最是良善，我一直以为这样的她成为上仙之后或许会因为优柔寡断犯下错误来，如今真的观察起来却发现，她虽然会厌恶那些人，却会认真的对待命格的事情。
  和我预想的不尽相同。
  比如，她仍然良善，会在看见有妖族或者凡人落险的时候出手相助，也会因为可怜乞丐去刻意做些什么。
  终究是长大了。
  现在的她反而有一种杀伐果决的样子，出言不比从前有些稚嫩，反而更像是身居高位好多年，三言两语就能够让人跳进她的圈子里，从而被她惋惜着发落下去。
  不过几日之隔，在此时此刻我看着她却更像是隔了千百年一样。
  她似乎察觉了我的目光，抬眼不紧不慢的看我，在仙娥将茶水奉上来的时候，她给我倒了一杯茶，声音带着笑：
  “苏师兄看了本宫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有话想要问上一问？”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满腹的疑问即将找到一个突破口发泄出来，却在面对着她的时候忽然退却，仿佛我……
  我……
  我是为什么呢？
  又是凭什么呢？
  我还是有什么立场呢？
  面对着她的怯懦，我仿佛是天生的。
  她不仅是苏羽真此生唯一一个喜欢过的女子，更是我生命里的贵人。
  贵人不会因为自己的施舍而去垂怜什么，更何况如今的我，并没有什么资格让她去垂怜，那样的垂怜，我也不想要。
  她的眉眼被茶的雾气晕染，似乎有些无奈：“师兄怎么总是这个样子啊？明明想问点什么，偏偏要在别人问出口的时候压下去，你我如今的关系，倘若你真的问我什么，我不会搪塞回答。”
  我低垂着眉眼看着茶水里面的茶叶，又是一阵沉默。
  她倒是有耐心，一直都在等我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