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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你明知我心思阴暗

  在老太太的孝(鞋)道(底)威逼下,李德祥最终还是点了头。
  鹿野很满意。
  至于这点头有几分诚意,鹿野其实也并不是特别在意,李德祥能帮忙最好,不帮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她这么做也不过是以防万一。
  正事说完,那边招待这帮特殊客人的饭菜也准备好了。
  李德祥等人是来谢恩的,自然不好意思在这儿吃饭——他们这一帮二十来个人,一顿饭也能吃不少粮食呢,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乡下人家谁家粮食能这么富裕啊。
  因此一听到鹿野等人吩咐厨房要做待客的饭菜,便连忙推辞,鹿野当然不会把这推辞当真,仍旧让厨房多做了这些人的饭。
  李德祥等人推辞半天也推辞不过,只得妥协了,想着幸好他们今日带来的谢礼里有不少粮食,还有如李德祥这样的还带来了贵重的酒肉,也不至于让恩人吃亏。
  但等到一开饭,他们便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足量供应的米面馒头不说,那一道道菜,这是普通乡下待客的席面?!
  而且,这香味儿也太勾人了吧?!
  李德祥等人原还想矜持下的,但是那香味一飘,又夹一筷子入口,顿时什么矜持都忘了。
  一个个筷子使得飞快,都快抡出残影了!
  “好吃,太好吃了!”
  李德祥到底顾着自己里正的身份,没有像其他人一般嘴不住口,大饱口福之余也不忘对鹿野等人赞叹连连,结果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眼前的菜便瞬间少了半盘子,急得他连忙也住了口,飞快下筷,恨不得大喊一声“给我留点!”。
  远处的其木格看着这一幕,昂起下巴表示鄙夷。
  哼,原来普通魏人也是一副土包子样嘛,还不如当初的他淡定呢!
  想着,其木格狠狠扒了一大口饭,而后目光有些犹豫地又瞅瞅远处那些人。
  这些人进村后,便有人专门找到他和其他蛮人孩子,让他们躲着些,不要出现在那些人面前,到吃饭的时候,也特意让他们离那些人远远的。
  ——神女大人不想让这些魏人发现村子里有蛮人。
  其木格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原委,甚至也明白了鹿野的用意。
  经过这些天的一起生活、学习、工作,其木格早就打听到许多关于太平村的事,虽然匢碌台萨满说这是神女大人的治下,但很显然,这个村子属于大魏,归大魏管,如果被其他大魏人发现她们居然跟蛮人相交过密,甚至村子里就有他们这群小蛮子,这个村子恐怕会惹上些麻烦。
  ——若他想捣乱,这无疑是个很好的机会。
  但——
  其木格看看手里的碗,狠狠咽下嘴里香喷喷的大米饭,又夹一片肥瘦相间、红亮油润的扣肉,“啊呜”一口吞掉。
  嗯……
  等他吃腻了这里的饭菜再捣乱吧!
  -
  李德祥等人满怀赞叹地离开了,离开前,还发生了一件小事。
  眼看就要春耕,这在乡间是一等一的大事,因此众人闲谈间,自然也就提到了这事,而得知了太平村大多人都没有种地的经验,一群自觉没怎么报答到恩人,反而白吃了恩人一顿好饭的人顿时激动了。
  好几个老庄稼把式激动地拍胸脯毛遂自荐要教太平村人种地,种地经验不足的也纷纷表示自己\/自己子侄有力气,到时可以来太平村帮忙春耕。
  鹿野没有把话说死,只说到时若有需要便会知会他们。
  主要是她还打着到时让蛮人来帮忙种地的主意,而要让魏人百姓,尤其这些前不久差点死在蛮人手里的百姓接受蛮人的存在,恐怕还需要些时间和努力。
  不过让鹿野比较欣慰的是,直到李德祥等人离开,阿苏,乃至其木格那些孩子,都没一人闹什么幺蛾子。
  再早慧的孩子也还是孩子,心思很好猜,因此鹿野也早就看出来,不是所有孩子都对太平村毫无意见的,比如其木格,刚开始就明显是个刺儿头,不过最近好像很安分,不管学习干活还是干饭——尤其干饭,都非常积极。
  鹿野觉得这孩子已经被她的糖衣炮弹成功收买了。
  傅霜知冷冷一哼,表示不可以大意。
  鹿野不服,于是便跟傅霜知打了个赌。
  于是傅霜知便又安排了这么一出试探人心的把戏。
  ——那些孩子虽然被嘱咐了不要接近李德祥等人,但表面上却又没什么人看管,因此若他们想捣乱,机会还是很多的,但实际上,无人看管只是表面,只要他们敢搞小动作,立刻就会被暗中监视的人发现。
  如今的结果,自然是鹿野的打赌赢了。
  鹿野得意洋洋,忍不住对傅霜知嘴贱了一句:
  “人哪,还是要阳光点的,不要太阴暗,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啊?”
  刚说完,她就意识到不好,连忙捂嘴,却已经晚了。
  傅霜知的脸色就像夏天暴雨前的天空。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该!你就当我放了个屁!”鹿野特别有求生欲地自我忏悔。
  她心底其实也明白傅霜知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而且时常也觉得,他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但——就总是忍不住,想看他别总那么疑神疑鬼,多相信别人一些。
  似乎这样,他就离前世那个最终悲剧结尾的傅霜知更远一些一样。
  不过想是这样想,怎么能这么口无遮拦地刺激他呢?他也不是自己想阴暗的啊,还不是被逼地嘛?唉……
  鹿野正忏悔着,却见原本满脸黑沉的傅霜知忽然笑了。
  “你明知我心思阴暗。”他说。
  鹿野“嗯?”了一声。
  傅霜知却昂起下巴,鼻间又轻轻哼出一声,随即,完全不管鹿野的疑问,悠悠然地迈步就走了。
  走了……
  走了……
  走了……
  独留鹿野在原地挠头。
  ——这啥意思?
  真该让那些口口声声说什么女人心海底针的人来瞅瞅,这傅霜知的心才是真真的海底针啊!
  整天要猜这人的心思,她真是太难了!
  -
  地面上的积雪一天比一天薄,雪下的泥土一天比一天湿软,二十个蛮人孩子的魏语,以及太平村众人的蛮语都说地越来越顺溜,中途鹿野又挨个去蛮人各部落露露面刷刷存在感,同时从阿勒齐匢碌台那里得到准信,两个部落起码能拨出一千人来帮太平村开荒。
  一千人这数目,顿时把鹿野吓得连忙摆手直呼不必。
  这倒不是她不想,而是真要把一千人都拉过来,哗哗一下子开出上千亩荒地,不引人注目都不可能,在不确定孙县令那边的意图之前,鹿野决定还是先低调行事为好。
  因此最后只要了五十人而已,而且还得是能说简单魏语的五十人。
  这个要求倒是不难达到,事实上在这个边境地带,不管蛮人魏人,都多多少少有些人会说些对方的语言,甚至一些方言还是通用的,而自从信奉了鹿野这个神女大人后,那十二个部落便开始掀起学习魏语的风潮,因此此时想要挑出五十个会说简单魏语的蛮人实在不难。
  到时候再给人把衣裳一换,装扮一下,伪装成魏人也不在话下。
  万事俱备,只待春耕。
  等到地面的泥土已经软到能轻轻戳进一指,娇嫩的草芽也从枯黄的干草下冒出点点绿意时,春耕的时候也就到了。
  太平村开始了紧张又忙碌的春耕和建房工作。
  而此时,朔方县衙里,孙县令也终于再次想起了那帮被他一杆子支到蛮人窝里的人。
  春日来临,县衙又要统计人口田亩,为今年征收徭役赋税做准备,统计到桑谷镇时,孙侨孙县令便忽然想起了这码子事儿。
  “那帮人,应该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吧?”孙县令摸着胡须疑惑地说道。
  这个问题,孙县令本来觉得并不应该成为什么疑问。
  一群往日养尊处优的老弱妇孺,光是这酷寒的天气就够她们受的了,更不用说还有鬼日。
  据孙县令所知,他给傅家人派遣的那地儿,可向来是鬼日里人口失踪高发区。
  就是那村子没被蛮人团灭以前,每年鬼日也都要失踪个三五人的,更不用说近些年鬼日似乎越来越难熬了,临近的许多村子也出现了鬼日里人平白无故失踪事件,甚至还有些村子,一个鬼日过去,整个村子人去村空。
  普通百姓都以为鬼日里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出没,但如孙县令这样的人却知道,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不过是蛮人趁着鬼日出来劫掠罢了。
  虽然孙县令也不知道为何蛮人一到鬼日便要掳人——其他时候蛮人多半是求财求物——但,管他呢。
  反正蛮人不会攻破城墙到县城里,外面那些普通贱民,少一些虽然叫人惋惜,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朝廷也知道边境守城不易,他能保住朔方县不被蛮人攻破便是大功一件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许多?
  总之,因为知晓鬼日百姓失踪的真相,早在安排傅家人去处时,孙县令便已经想好了这帮人的下场——
  先是一半人因为不适应这极寒的气候死一批,再因为蛮人的劫掠“失踪”一批,中间他们可能会想起他这个之前对她们貌似十分照拂的县台大人,会跑到县城来求援,但那时候,他自然会极其不“凑巧”地不在,任她们拍破衙门大门也见不到人,在满心的惊惧绝望中,无可奈何地迎来她们悲惨的结局。
  他甚至都不必亲自出手,不用担心日后无法向陈蹇之交代,也能办好京中贵人交代的差事。
  可是,别的倒还好,怎么一直到现在,都没见那帮人到县城来求援?
  难道已经全死光了?
  如果是这样倒是省心了,但不知为何,孙县令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稳。
  想来想去,终究是招来了人,吩咐道:
  “师爷,你带两个人,去那荒村看看人在不在?在的话人死完了没?”
  孙侨内心有些怀疑,这些人既然没来求援,别不是没有乖乖待在那荒村,而是悄悄潜逃了吧?
  比如逃回东平城投奔陈蹇之?
  虽然这寒冬腊月的,这猜测有点不靠谱,但孙侨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
  若非如此,就只能是全死光了。
  被孙侨吩咐的师爷,便是当初送鹿野一行人去荒村的吴师爷,名唤吴为庸,领了孙侨吩咐后,当即不敢怠慢,点了两个衙役就直奔太平村而去。
  雪刚化,哪怕骑着马道路也难行,到泥泞路段,速度便不得不慢下来。
  一慢下来,吴为庸便注意到,道旁田地里,有农人在犁田。
  “唉,也不知道今年还能收上多少税……”吴为庸叹了口气。
  作为县衙师爷,吴为庸是十分清楚朔方县的人口税收的,因为蛮人肆虐,朔方县的人口一年比一年少,因此对于朝廷把犯人流放至此,吴为庸心里其实是十分欢迎的。
  ——流放犯也是人不是?人多了税收就多,更关键的是,应对蛮人也更有底气些,不然一年一年的,朔方县人越来越少,最后迟早被蛮人侵吞殆尽。
  不同于孙侨只是来此地任职,且任期一到便可以调走别地,吴为庸就是朔方本地人,虽然多年衙门生涯磨得滑不留手,良心也不剩下多少了,但对自己的家乡,到底还是盼着它能长久安稳的。
  然而,好不容易没什么损伤的迎来了一批流放犯,却注定要死。
  对那些人,吴为庸心底有些同情,但却也没什么想法。
  没办法,谁让她们得罪了京城的大人物呢!
  不过说来,她们本来也算是大人物,而且不愧是大家出身,不说以前,就说来的路上干的那事儿,那鹿姑娘,还有那傅家麒麟儿,真真都不是池中物啊!
  可惜了。
  吴为庸一路想着,一路摇头叹气,终于渐渐接近了太平村。
  而此时,太平村却已经接到了消息。
  还是李德祥差人送来的消息。
  “三叔家的在地里犁田,远远看见有三个人穿着皂衣牵着马,看着是朝你们村子的方向来了。”
  马可是稀罕物,一般而言,除了衙门和军营,也就一些大户人家有马。而皂衣是下级官吏的穿着,这两相一组合,那三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李德祥一得了这消息,便赶紧让自己亲儿子往太平村赶了。
  他派出的这个儿子是他最小的儿子,名唤李瑜,小伙子人年轻,跑得快,生生越过因为泥路难行而放缓了速度的吴为庸等人,提前一步送到了消息。
  鹿野赶紧招呼李瑜喝水休息,同时想着这即将到来的三人。
  这么大一个太平村,藏是藏不住的,难道要装出过得惨兮兮的样子,好让那孙县令放低警惕心?
  但,只是过得惨兮兮,就能让孙县令不对付傅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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