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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因为我来了

  雷礼一下子从条凳上秃噜下去,抬起眼时眼神还懵懵地,看向把自己踹下条凳的罪魁祸首。
  “出息。”
  傅霜知睨他。
  喝一口清水,又冷眼瞧过去:
  “我傅家私藏白交给你了?”
  私藏?
  什么私藏?
  鹿野的耳朵“嗖”一下竖起来,看看傅霜知,又看看雷礼。
  雷礼因为酒精而通红的眼睛发亮,看着傅霜知嘿嘿笑,笑地……十分荡漾。
  “没有……嘿嘿……没有……傅公子你放心……”
  雷礼挺起胸膛。
  “托傅公子的福,我老雷,现在也是家财万贯的人了!”
  鹿野:……!
  她目光炯炯看向雷礼,眼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怎么回事儿?
  小伙伴发财居然不叫上她!
  而且,傅霜知还一副知情的样子!
  她用看犯人似的目光看着这俩人:
  “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然而这会儿,雷礼已经自个儿给自己又倒了一大杯酒,一口喝完,然后抱着杯子傻乐:“嘿嘿……嘿嘿……嘿嘿……”
  显然已经醉到忘我,全然没听到鹿野的话。
  无奈,鹿野只能看向傅霜知。
  傅霜知清醒地很,从头到尾,他滴酒未沾。
  此时见鹿野看过来,也只微微一笑。
  “没什么,只是把一些不在明面上的傅家产业交给了他而已。”
  “啊?”鹿野惊讶。
  傅霜知继续微笑:
  “当初事发突然,傅家藏在暗处的许多产业都没来得及交代处理,若是一直无人接管,怕是便会渐渐散落或易主了吧。”
  “所以,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雷捕头。”
  鹿野张大嘴巴。
  傅家有不在明面上的产业,这点很好理解,哪朝哪代的大户人家不这么干?但——只是为了做个顺水人情,就全给了雷捕头?
  虽然这么想好像有点那啥,但——
  “你是这么大方的人?”
  鹿野看着傅霜知,眼神是一万个不相信。
  好吧,其实她也不是觉得傅霜知小气。
  傅霜知其实并不小气,甚至可以说,他是视钱财如粪土的,本身对钱财权势并不多看重,但——他不看重归不看重,给别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让他主动给别人,要么那个“别人”是他亲娘亲姐妹那种级别的,要么——他有所图。
  不然,他自己的东西,他是宁愿烂了、臭了、发霉了、扔了不要了,也不会主动给别人。
  显而易见,雷礼在他心里不可能是跟莫婉娘傅瑶傅佩一个级别的。
  于是,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
  他另有所图。
  这个所谓的“顺水人情”就很值得商榷。
  鹿野狐疑着,正要再问。
  “大方什么大方!”
  眼看好像已经醉死的雷礼忽然诈尸,瞪着硕大的牛眼看着傅霜知。
  “傅公子,你可害惨我了哇!”
  “当初说好的,我教鹿姑娘不传刀法,你让我在京城横着走,结果呢?结果呢!呜呜呜呜——”
  说着,雷礼又嚎啕大哭起来。
  一边大哭一边控诉。
  无外乎他为了接管傅家那些产业费了多少心思受了多少罪,结果最后忙活完才发现,的确所获匪浅,起码他从每月只得碎银几两的穷捕快变成了家财万贯的大富翁,但——
  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对一些只想吃喝玩乐的人来说,或许可以。
  但对雷礼来说显然不可以。
  钱这东西,谁都爱,雷礼当然也爱,且爱地深沉,但——以雷礼的生活习惯,别说家财万贯,白银千两就够他好好过一辈子了,这万贯家财于他其实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让他痛苦的是,他想要突破原本的阶层,他想做一些以前只是个小捕头时不敢做的事。
  比如再遇到以势压人的达官显贵时,他也可以毫不畏惧,甚至让对方知道知道大魏的律法落到他们身上也一样的痛。
  但显然,傅霜知交给他的那些东西无法达成他这个愿望。
  如今的他的确比之前风光许多,不缺钱,出手大方,于是手下兄弟拥趸甚多,在市井坊间也很能吃得开,但——面对那些惯常不把人当人看的人,他依旧是无能为力的。
  就比如今日这事,他也是掂量了下那马车里的人恐怕不是那户部左侍郎本人,才敢叫手下拿人。
  而且他也知道,只要对方一搬出靠山,那么他还是得乖乖听话放人。
  说不得还得受上峰斥责。
  也就是他现在不靠当捕头的月银过活,才敢行事这么放肆。
  不然今天还是得继续给人当孙子。
  这情景,跟当初傅霜知说服他教鹿姑娘刀法时,完全天差地别啊!
  当时傅公子怎么说的来着?
  “……我傅家底蕴深厚,隐在明面下的不止有私产,还有许多雷捕头意想不到的人脉,若是运用得宜,那么雷捕头……以后的京城,于你而言,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现在呢?
  他跃个屁,飞个鸟!
  雷礼越说越委屈,越说越觉得自己上了大当了。
  看着傅霜知的表情简直像怨妇看负心汉。
  傅霜知不为所动。
  鹿野也呆呆的。
  不过她呆住却不是因为雷礼的控诉,而是因为他控诉里透露出的一件事——
  “原来当初,你是这么说服他的啊?”
  她呆呆看着傅霜知道。
  鹿野当然还记得。
  去年流放路途,发现自己身怀神力后,她一直在锻炼自己,希望能更好的运用这难得的恩赐,于是她打上雷礼那无名刀法的主意,软磨硬泡求他教她,却怎么也无法打动他,最后,还是傅霜知说动了他。
  而她也的确靠着那套刀法,从徒具蛮力的野人变成了无敌般的高手。
  鹿野不会忘记自己是怎么走过来了,也一直记得当初是因为傅霜知,雷礼才终于改变了主意愿意教她。
  只是没想到,他用的居然是这种方法。
  不得不说,很简单粗暴。
  但有用。
  而且……
  她此时也想起来了,傅霜知所说的那些隐在明面下的傅家产业,她也不是毫不知情的。
  在《沉匣录》剧情里,十几年后,从地狱归来,重归京城复仇的傅霜知,最初就是利用这些傅家留下来的资源人脉,一点点重新进入那些仇人们的视线的。
  虽然彼时已经过去十几年,能用上的资源委实不多,但,这一世不一样了啊。
  他早早重生,自然可以早早重回京城,也可以早早捡起那些还未荒废的产业和资源。
  因此大可不必为了一套刀法,就全给了雷礼。
  况且那套刀法还不是给他自己,而是给她。
  更况且那时候她和他,好像也还不是那么牢不可分。
  鹿野觉得眼眶有点控制不住,酸酸的。
  傅霜知看她一眼,忽然低下头,嘴巴凑近她耳朵。
  “放心,没全给。”
  鹿野:“?”
  傅霜知笑:
  “给了他也接不全。”
  一些单纯的产业还好,有忠于傅家的管事在,或拿到契书,直接去接管便可,但很多东西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就是傅霜知自己去,尚且要花费不小的功夫,更不用说雷礼这个完全的外人,因此当时,傅霜知也不过是挑一些好过手的说给雷礼听。
  所以雷礼忙活大半年后,接管了一些财产,但也只是财产,让他衣食无忧,变成了个富翁,但除此之外,便也没了。
  比如人脉那些,可不是他说接手就能接手的。
  鹿野眨眨眼。
  ——咋突然觉得雷捕头上当了呢?
  不,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也是保护他吧……
  想想雷捕头的脑子。
  嗯,没错,这一定是保护他。
  鹿野看看仍在发酒疯的雷礼,觉得傅霜知完全是明智之举。
  不说别的,就说今天这事儿。
  雷捕头显然拥有着爆棚的天然正义感,于是看见仗势欺人的大官他凛然不惧,甚至极度厌恶,于是对那仆人的威胁利诱毫不心动,甚至还敢反过来挑衅。
  这是因为雷礼不是太在乎自己身上那身捕快皮,不怕因此而丢了差事,因此穷困潦倒。
  但反过来想——只是有些钱他就这么用于挑衅权威了,要是再有些权,他岂不是要上天?
  所以,让他只做个富家翁,真的是在保护他吧……
  脑子里转完这么一圈,再看向雷礼,鹿野就完全平和了。
  但她平和了,雷礼却还没有。
  他的一腔委屈可还没说完呢。
  正絮絮叨叨继续控诉傅霜知的当年的空头支票,当事人傅霜知突然开口:
  “想在京城横着走?”
  他问。
  “当然!”雷礼即答。
  傅霜知微微笑。
  “你现在可以了。”
  雷礼不解。
  傅霜知继续笑。
  “因为我来了。”
  -
  这一夜,鹿野三人畅谈至三更。
  被傅霜知的话一刺激,本就喝大了的雷礼兴奋到手舞足蹈,把酒当凉水一样喝,最后更是醉到完全走不动道,无法,只得留他在驿馆住宿一晚。
  本来没怎么沾酒的鹿野两人也喝了一些,不多,微醺,刚好助眠。
  于是第二日,鹿野便睡了个懒觉。
  日头透过窗棂照进屋子,晒在脸上,她脑子醒了,身体没醒,哼哼唧唧几声,又睡过去。
  但却没能成功。
  因为外头有人在叫她。
  “鹿姐姐?鹿姐姐?”
  小孩儿的声音有点急,鹿野想屏蔽都屏蔽不了。
  她懵懵地坐起身,穿上衣裳打开门,就看见驿丞的小儿子小虎子正扒在门前。
  想着昨日傅霜知一声不吭给驿丞下了迷药,虽说是为他出头,到底是给人用了药,不会出什么事吧?
  顿时清醒一些,问道:
  “小虎子?你爹又咋了?”
  小虎子急忙摇头。
  “鹿姐姐,我爹没咋!”
  然后又伸出手指指驿馆外头。
  “鹿姐姐,是你爹咋了。”
  鹿野:……
  啥?
  小虎子继续说。
  “外头有个老爷说是你爹,说想见你,哭地老惨了,好多人看呢,爹让我赶紧叫您。”
  “吱呀。”
  一声开门响,旁边屋子的傅霜知也推门而出,看过来。
  鹿野懵懵的,一时有点不知如何应对这情况。
  这是咋,跑了小的来了老的?
  而且她记得她爹也是个不小的官吧,之前还对原身不屑一顾地紧,怎么这会儿还哭上了?
  “走,去看看。”
  傅霜知说。
  于是,几分钟后,驿馆门边的墙里又多出三个大大小小的人影。
  小虎子率先爬上墙头,给鹿野通风报信。
  一边看一边给鹿野随时播报。
  “哭了,又哭了……”
  其实不用小虎子说,隔着墙,鹿野都听到了,外面有一个男人的哭声,听声音就是个中年男人,哭地那叫一个闻者落泪,要不是知道那是谁,要不是知道对方是怎么对待原身的,鹿野也要以为这是个多疼女儿的爹了。
  但现在——
  鹿野只觉得这人真是屈才。
  这说哭就哭的演技,奥斯卡欠他一个小金人啊。
  鹿野这么想,但外面不知道内情的围观群众却不这么想。
  今日,鹿攸年没有乘马车,甚至没有骑马,只带了一个老仆,徒步行到驿馆前,自然也没有对驿丞驿卒颐指气使,而是一来便好声好气,说听说自己那苦命的女儿似乎回京了,可能下榻在驿馆,便想来看看,接女儿回家。
  他堂堂一个大官,如此作派,换个人,谁会拒绝?
  但驿丞昨日刚受了鹿野的恩惠,多少也窥见了一些鹿野对鹿家的态度,此时便有些犹豫,所以才赶紧叫小虎子去叫鹿野,如何决定,还得鹿姑娘自己抉择。
  只是等鹿野出面的这一会儿功夫,鹿攸年就表演上了。
  因为昨天的热闹,周围热爱八卦的街坊邻居乃至路人便格外注意驿馆,期望着再看一场八卦,结果,还真叫他们等着了!
  鹿攸年一出面,那与市井百姓不同的穿着和气度便引人注目了,许多人偷眼望来。
  鹿攸年注意到了这一点。
  于是他哭了。
  拉着驿丞的手讲他的女儿当时多么命苦,刚嫁人便被夫家连累一起流放,而他这个做爹的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无法因为一己私情便违抗国法,因此只能心如刀绞地看着女儿被流放。
  因为这,他日日夜夜吃不香睡不着,结果前些日子听到朔方出了个姓鹿的女英雄的事,顿时,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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