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少年和少女

  鹿清宁如此做派，长宁既受用，又有些受不了地示意她起身。
  而后，说出另一件更在意的事。
  “至于那个鹿三娘，哼……”她冷哼一声，眼里燃烧着熊熊火焰，“封赏？她配么？我今日就进宫，跟父皇说说她干的好事！”
  “公、公主？”
  鹿清宁抬起头，似乎有些受惊无措地喊道。
  眼底却潜藏一丝目的达成后的满意。
  -
  这日，皇宫迎来了久不见的长宁公主。
  这日，鹿野依旧是无所事事逛吃逛吃的一天。
  一天，两天，三天……
  起初几天还很是惬意，但接连好几日，皇宫的传召迟迟不来。
  哪怕心大如鹿野也觉得不大对劲。
  “这皇帝是把我忘记了？”
  跟着雷礼逛吃回来，难得见到了这几天几乎不见人影的傅霜知，鹿野立刻询问。
  傅霜知递过帕子，示意她擦擦不知道吃什么吃得油乎乎的嘴巴。
  鹿野接过帕子，三下五除二擦了，帕子还回去，又继续眼睛亮晶晶地等待他的回答。
  傅霜知看着从雪白变成黄乎乎的帕子，叹气，折好，收起。
  “没什么大事，静观其变。”
  他说道。
  语气很平静。
  鹿野于是便立刻放心了。
  既然傅霜知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于是又兴致勃勃跟傅霜知说起，今天又跟着雷礼吃了什么，玩了什么。
  京城果然比边陲小县繁华热闹无数倍，好吃的多，好玩儿的也多。
  不过，在鹿野这种在物质极度发达时代生活过的人看来，其实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只不过她向来知足常乐，很好满足，因此那些寻常的市井美食和玩乐，便已经能让她乐呵好几天。
  “……就是不知道有钱人家吃的玩的有什么不同。”
  讲完今天的见闻，鹿野又随意说了一句。
  雷礼毕竟还处于较低的社会阶层，平日里吃的玩的看的，也都是底层百姓的生活，他带鹿野去吃去玩去看，当然也是这个阶层。
  至于那些顶层的繁华富贵，便是雷礼暂时接触不到的了。
  他虽然接手了部分傅家财产，但财产是财产，阶层是阶层，一时半会儿还爬不到上面去。
  “大同小异罢了，没什么趣味。”
  对鹿野的好奇，傅霜知有些不以为然地这么回道。
  上层人物的吃喝玩乐，傅霜知自然是见惯了的，也不怎么觉得有趣。
  但他当然也知道，这是他的角度。
  对眼前这个人来说，哪怕跟路边一条野狗，她都能津津有味地跟野狗玩儿上半天吧？
  想到那个画面，他忽然忍俊不禁。
  于是说了那句扫兴的话后，没等鹿野失望，又问鹿野：
  “想去有钱人家玩？”
  鹿野立即点头：
  “当然！”
  虽然在垣州城平北王府时也算体验了把富贵人家的生活，但那时候是被人禁锢囚禁着，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傅霜知笑笑，想起某人，心想，他也就这时候有点用处了。
  “那就去。”
  -
  皇帝的传唤迟迟不来。
  鹿野去有钱人家见世面的机会倒是先来了。
  两日后，四皇子于自家私宅怡园设宴，延请京中众知交好友、才子佳人赴宴。
  今年以前，四皇子也一直是个爱开宴席，爱请客玩闹的性格，谁都知道这位皇子别的不行，吃喝玩乐有一套，以往他的宴会，是京中众多纨绔子弟以及闲散人员的最爱。
  但如今的四皇子今时不同往日。
  北境大捷，四皇子代天子出征力克蛮军，天子大喜，群臣皆赞，一时间，四皇子成了整个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哪怕前段时间因为突然冒出的“鹿氏”，四皇子似乎被抢去了一些风头。
  但在聪明人眼里，四皇子的风头可一点都没少。
  不仅没少，因为其借力打力的一招，反而更显耀眼了。
  于是，往日只是纨绔子弟浪荡子喜欢的宴会，如今，便成了人人都想挤进去的名利场。
  四皇子刚放出消息说想设秋日宴，赴宴的名额便被无数人惦记上，抢破头。
  能去的没有不去的，不能去的想方设法也想去。
  于是，两日后，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才子佳人，白衣卿相。
  齐齐汇聚四皇子设宴的怡园。
  -
  鹿清宁没有先去怡园，而是早早乘车去了左相府，等待与长宁公主一起出行。
  自出嫁后，长宁公主很少外出，今次也是难得，因此好生梳洗了一番。
  鹿清宁等了近两个时辰。
  她没有一点不耐，等长宁公主终于盛装款款而出，她双眼晶亮，热络却又不显夸张地称赞长宁公主的美貌。
  长宁公主懒懒一笑，出门后，让鹿清宁的马车跟在她的车驾后。
  两人的车马一起朝怡园而去。
  怡园乃是四皇子私邸，依山傍水，景致极佳，哪怕四皇子声名鹊起之前也因其景致而颇为有名，而今，则是又添了一份权势带来的璀璨光环。
  因此，如今的怡园早已不是谁想来便能来的了。
  还未行到怡园，便可听见车马人声喧嚣。
  鹿清宁微微掀开车帘往外望，便见无数骏马华车。
  她放下车帘，理了理鬓发。
  因为长宁公主的磨蹭，两人到时，时候已晚。
  宾客大都已经到了。
  鹿清宁跟在长宁公主身后进了园，听到四皇子府下人高声唱喏着各路宾客的名号，到长宁公主时，便只提到长宁公主。
  压根没有提及她。
  若是以往，她可能还会觉得自己被轻视，因而自伤自怜。
  但如今，她巴不得别人不提她。
  不然，别人一听户部左侍郎之女，投来的，怕不都是异样的目光。
  所以这样，很好很好。
  四皇子的私宴，向来是玩乐为主，规矩也没那么多。
  尤其不像一些正经宴会那么严守男女大防，反倒有许多游戏，可供才子佳人一同取乐。
  也是因此，这宴会极受京中少年少女喜爱，一些想要为自家儿女寻觅对象的夫人，也爱在此寻摸。
  鹿清宁听到旁人向长宁公主行礼，也听到有人窃窃地询问公主身后的女子是谁。
  她挺起了胸脯，眼睫却微微垂下，掩盖住眼底的精光。
  她今日的打扮格外花费了心思。
  一袭浅蓝绸缎衣裙，不艳丽，不妖娆，没有夺了长宁公主的风头，却也丝毫不容人忽视，首饰虽少，却样样都是精品。
  所以无人将她错认为丫鬟。
  她甚至看到几位年轻公子频频向她看来。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那几位公子，很快便从他们的衣着打扮长相，以及谈话中拼凑出对方的身份。
  ——只是寻常官员家子弟，且还是没什么出息的那种。
  ——哪怕鹿家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她也不大看得上这种人。
  因此收回视线，目光看似无意，实则一刻不停地注意园内各方的一举一动，搜寻着一切值得注意的人。
  今日的确来了不少青年才俊，于是鹿清宁便看到，那几个曾经有意与她结亲的公子赫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不过显然，如今的他们已经转换了目标，本人，乃至他们的母亲，都在积极地为他们寻觅着新的适合结亲的闺秀。
  鹿清宁冷笑一声，也将视线从他们身上收回。
  其实便是在之前，她对这几个相看对象也不算完全满意。
  只不过最满意的那个少年早已没有可能，想要攀附的四皇子，长宁公主却又不给机会，她无计可施，只能在这几个看上去还算不错的人选里挑挑拣拣，又因为心底到底还是不大满意，因此迟迟下不来决定。
  结果，在她做出决定之前，鹿家便到了如今这地步。
  这些她原本还不甚满意的结亲人选，瞬时成了她高攀不上的存在。
  为此，鹿清宁自然气恼至极，心里还略微有些后悔之前的不知足。
  但现在，她不再后悔了。
  因为她来到了这里。
  这里，可不止那几个曾经的结亲对象。
  既然来了，她的目标，便是最好的那个。
  她整了整衣襟。
  -
  宾客陆续到齐。
  四皇子也终于翩翩登场。
  四皇子一露面，人群中立时发出喧哗声，不少人向着翩翩走来的青年靠近。
  那青年二十三四岁的模样，长身玉立，相貌堂堂，在众多京城贵公子中也算得上出挑，更不用说他那身上显赫的光环。
  更不用说他至今未婚。
  园中的夫人小姐瞬时双眼发亮，呼吸急促，奋力朝四皇子的方向靠近。
  鹿清宁却没有动。
  她是陪长宁公主来的，长宁公主没有动，她自然也不能动。
  主动靠上去，也跌份儿。
  她不屑如此做。
  况且，四皇子与长宁公主是亲兄妹，不用动，四皇子自己便会过来。
  果不其然。
  应付了众多热情的宾客后，四皇子便朝长宁公主歇息的花树下走来。
  “长宁，稀客呀，四哥给你下了那么多次帖子，今天才终于赏脸，长宁就不怕四哥伤心么？”
  四皇子笑嘻嘻朝自己妹妹道。
  四皇子与长宁公主并非一母同胞，按理说，在皇家，这样的兄妹理应没什么真情，但四皇向来会做人，对这个备受宠爱的妹妹更是亲昵疼爱，也不像其他兄长那样在她面前摆谱，因此长宁倒是比较喜欢这位皇兄。
  此时听四皇子这么说，她不仅不生气，反而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
  兄妹俩便说了会儿话。
  说着说着，长宁忽而想起什么。
  转身看了看身后的鹿清宁。
  “皇兄。”她指着鹿清宁道，“这是我的好友，鹿侍郎家小姐，鹿清宁。”
  四皇子微微诧异地一挑眉，看向鹿清宁。
  鹿清宁紧张地握拳，面上却竭力镇定地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看向四皇子。
  两人目光相遇。
  四皇子客气颔首，而后，眼里无一丝波动地移开。
  “难得我们长宁也有朋友了，不错不错。”
  “皇兄！”长宁气恼，“是我不爱那么多乌糟糟地人围着，若是我想，还不是想有多少朋友就有多少？”
  “是是是……”
  兄妹俩还在说话，鹿清宁却心底微微一沉。
  眼神会说话。
  而方才对视的那一眼，鹿清宁十分清楚，四皇子对她没有什么兴趣。
  当然，这也没什么，兴趣是可以培养的。
  只是……
  太难了。
  就这么一琢磨的功夫，四皇子已经要起身走人。
  作为主人，四皇子自然是整个园子最忙碌的人，能陪长宁公主这般说一会儿话便已是难得。
  因此此时便要离开了。
  长宁自然也不会拦着。
  鹿清宁看着四皇子起身，心下着急，心知他这一离开，想要在与他有交集，便是难上加难。
  正着急间，忽见一身着整齐的中年文士幕僚急急忙忙地朝四皇子走来，面带喜色。
  幕僚在四皇子耳边轻语。
  四皇子瞬时也面露喜色，“他们来了？快快快，请进来！”
  说着，也不去招呼其他宾客了，立时调转步伐，朝着怡园入口走去。
  鹿清宁惊愕。
  长宁公主也很是好奇。
  “什么人？居然让四皇兄这般看重？”
  要知道此时所有宾客都已到齐，四皇子更是出现了好一会儿，此时再来，除非身份贵重，难免会被人当做失礼。
  鹿清宁自然不知，只心里好奇至极。
  甚至隐隐有些说不明的期盼。
  能让四皇子这般看重的，必然来头不小。
  因为长宁公主待的这株花树下略微偏僻，身遭又有许多仆人遮挡视线和声音，因此，除了鹿清宁和长宁外，这起小插曲并没有旁人注意到。
  其他宾客兀自在园中随意游玩。
  鹿清宁却是越想，胸膛跳动地越厉害。
  终于，她忍不住，找了个理由，向长宁暂且告退。
  长宁摆摆手没有在意。
  鹿清宁在曲径通幽的园子里拐了几个弯，而后直朝园子入口处走去。
  此时，怡园入口门外新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下来两个人。
  一个眼睛圆圆，唇红齿白，漂亮似仙童的少年。
  一个个子高高，出尘脱俗，清丽如仙子的少女。
  两人衣着虽也不俗，但与怡园内众多争奇斗艳的少年少女比便算不得什么。
  更不用说那所乘的马车也毫无出彩之处。
  然而，就是这样两个除了样貌看似平平无奇的人，却让四皇子亲自到门口迎接。
  鹿清宁终于赶到了入园口。
  隔着一丛修竹，她远远地看到了四皇子和那一对少年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