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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下旨离京

  今日的早朝相比较往日更为严肃,高台上的年轻帝王一言不发,那摔在地上的奏折已然揭示了方才的愤怒。
  底下的官员也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触了霉头。
  靳玄礼支撑着下巴,盛怒过后的冷静让他平添几分寒意,他扫过底下站着的官员,眉眼淬着寒凉,微微一挑眉尽显讽意,沉下来的嗓音更是寡淡,“怎么?朕的好大臣们都哑巴了?”
  “还是说把朕当戏看呢?”
  “微臣惶恐。”
  人人都下跪,人人都不知为何而跪。
  “你们爱跪,就跪着吧。”靳玄礼已然没了耐性,“旗安县的事你们今日若不给朕解释清楚,那就跪到天黑。”
  黎仲舒请奏:“禀圣上,之前拨给延州的粮食已经送达,只是延州又突发灾情,这才无暇顾及旗安县。”
  “突发灾情?那为何朕今日才得知?”
  周祺兴道:“上报的折子是送来了,只是恰巧碰上太后娘娘寿辰,便想着不冲撞太后娘娘,等寿宴过后在上报。”
  靳玄礼盯着他的眸子里闪过一瞬讽刺,“那母后的意思呢?”
  周祺兴心下一跳,低眉顺眼道:“全凭圣上做主。”
  “户部,再拨钱粮,送往延州,尤其是旗安县!”
  “臣,遵旨。”
  薛城又道:“圣上,臣愿前往延州抚恤灾情。”
  靳玄礼并未理会他,而是望一眼立着的许宴知,道:“许爱卿,你去吧。”
  “臣,遵旨。”许宴知道。
  “罢了,都起来吧。”靳玄礼微微一抬手。
  底下都是窸窸窣窣衣袍摩擦的声响,谢辞悄声说:“从京城到延州,你还能回来过年么?”
  许宴知摇头,“说不准。”
  下朝后许宴知被叫去御书房,原以为靳玄礼是要同她商量什么事儿,却不料只是留她喝一杯热茶,让她路上小心。
  “旗安县的情况很糟吗?”
  “比朕想象的还严重。”
  “我知道了。”许宴知有些沉重。
  李公公往她手里放了个袖炉,“许大人,暖手只用热茶是暖不久的。”
  许宴知将茶盏放下,摸着袖炉,若有所思,“你为何不让薛大人去,是怕柯相对他出手吗?”
  “薛大人不及你聪慧,在京城里有朕照看着总要安全些。”
  “柯相那边暂时应该不会对薛大人出手,你大可放心。”
  “那你呢?”
  “什么?”许宴知一顿,又勾唇浅笑,“不必担心我,我爹还劳你多照看,他年纪大了,不能再被折腾第二次了。”
  “还记得之前的广陵么?你也说不必担心你,还不是让朕担心了。”靳玄礼语气带着责备,却还是柔下嗓音说。
  “那时事先不知道我晕船,若是不晕船我就不会受伤。”
  “朕不想听你狡辩,总之你万事小心。”
  “好。”
  “出京前同政儿见一面吧,他亲近你,别让他为你担心。”
  许宴知好笑的望他一眼,“你说,小殿下该唤我一声什么?”
  “小叔叔,”靳玄礼瞥他一眼,“你敢让他叫吗?你爹能饶得了你?”
  许宴知原本想说按年纪可以叫哥哥的,但转念一想,这不是平白给自己降了辈分么?
  她说:“那不让我爹知道不就行了?”
  他嗤笑,“也就你,敢让当今太子叫你小叔叔。”
  许宴知眉眼得意,“毕竟也不是谁都有跟当今圣上有打过架的交情的。”
  “那是朕让着你。”
  “我知道啊,别人又不知道。”许宴知颇为无赖。
  她又问:“说起小殿下,那婉嫔的死就只是难产吗?”
  靳玄礼嗓音沉闷,“政儿太大了,生不下来。”他顿了顿,接着说:“你知道太医是怎么说的吗?”
  “怀胎时过补了?”
  “嗯,皇后时常往婉嫔宫里送补品。朕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怀胎过补也是会要人命的,朕还真以为皇后是为了朕着想。”
  “可怜政儿,生下来就没了娘亲。”许宴知道。
  靳玄礼又说:“你可知政儿为何亲近你?”
  许宴知想到当时许昌茗的话,回道:“我爹说是因为我与婉嫔画像眉眼相似。”
  他点头,“政儿只见过画像。”
  许宴知随口一说,“那还真是巧了。”
  靳玄礼闻言眼底有笑意,望了望她的眉眼,没说什么。
  “总之,延州此行,你多加小心。”靳玄礼不着痕迹的岔开话题。
  “嗯,知道了。”
  ……
  出了宫,车夫同她说:“少爷,刚才有位宫里的大人托我给你带个话。”
  “什么话?”
  “他说让你别忘了出京前还欠他一顿饭。”
  是乔赋笙。
  “知道了。”
  车夫又问:“少爷,你要出京啊,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还能赶得回来吗?”
  许宴知实话实说,“不一定。”
  车夫咂咂嘴,“老爷又要难过咯。”
  “走吧,都察院。”
  “得嘞。”
  许宴知回了都察院处理公务,闲下来时思绪发散,盯着窗外看了半晌。
  付白拐了拐张戬的胳膊,“咱大人有心事啊。”
  张戬:“看出来了。”
  付白:“不会是为情所困吧。”
  张戬不理解也不赞同,“咱家大人多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为情所困。”
  “也是。”付白认真想了想。
  “付白,宫里的圣旨还没下来吗?”许宴知回神问道。
  付白赶紧回答:“都察院今日没有圣旨来,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付白话音刚落,外头就是李公公的声音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延州突发灾情,其州下旗安县民生艰难,特命监察御史许宴知押运赈灾物资前往延州,代朕体恤民情,安抚百姓。”
  “臣,谨遵圣意。”
  都察院众人一齐跪下听旨,许宴知站在最前面,等李公公念完她上前接过圣旨,“李公公怎的亲自来了?不过是宣个旨,大冷天的何必跑这一趟。”
  “关于许大人的事儿,咱家自是要上心些,圣上说,让你路上小心。”
  “多谢李公公为我着想,要不留下喝一壶茶?”
  李公公笑着拒绝,说是宫中事务繁忙等着他去操持。
  许宴知也不强留,将他送出都察院。
  “付白,张戬。”
  “属下在。”
  “你二人可有妻室?”
  “并无。”
  付白意识到什么,说:“大人,我家中亲人都不在京城,过年属下也是不回去的。”
  张戬也跟着说:“属下父母早亡,妹妹也嫁做人妇,京中也只有我一人。”
  许宴知:“那你们二人做好跟我去延州的准备。”她顿了顿,又说:“若是赶不回来,我们三人便在一起过年,若是能赶回来,你们二人届时到我府上一同过年。”
  “是,大人。”
  “属下多谢大人。”
  许宴知回许府时给了付白,张戬二人一些银票,让他们买点过冬衣物一同带去延州。
  他二人不肯要,许宴知用官威压得他们不得不要,还说若是不照办,延州他们就不用去了。
  许府。
  许昌明在饭桌上等许宴知,姜祀和宁肆坐着一起等,阿桃去帮她更衣。
  到时许宴知见无人说话便先开口道:“爹,我饿了,吃饭吧。”
  许昌茗动了筷,许宴知这才开始夹菜,宁肆,姜祀和阿桃却没动筷,只是坐着。
  许昌茗也只是随意夹了个菜就将筷子放下了。
  许宴知停了筷子,“爹,先吃饭吧。”
  许昌茗说:“你饿了就继续吃,我问我的,你吃你的。”
  许宴知轻叹一声,“延州我是必须要去的。”
  “我知道,我不拦你。我且问你,为何不带姜祀和宁肆?”
  许宴知闻言抬眸望一眼他二人,他二人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却没敢看她。
  她笑嘻嘻道:“我没说过这话啊?”
  姜祀怒嗔,“你回来都不曾让我俩收拾行李做准备,分明就是不想带我们去。”
  “宴知!”许昌茗板起脸。
  “延州苦寒,何必再让他俩去受罪。”许宴知当真是饿了,手里筷子没停。
  阿桃说:“你不舍得他俩去受罪,我们又何曾舍得你去受罪?”
  “这不一样,这是我为官职责。”
  宁肆忍不住说:“那我们保护你也是职责所在。”
  许宴知沉下脸,“先吃饭。”
  许昌茗气的要走,被许宴知拉回来,她说:“爹,这事儿你不用太操心,我会安排,你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好不好?你们等我肯定也饿了,先吃饭吧,不然就凉了。”
  许宴知看一眼阿桃,阿桃也劝着许昌茗先吃饭。
  姜祀和宁肆僵着不动筷,许宴知少有的对他们冷脸,“听话,先吃饭。”
  “可是——”姜祀还要争辩。
  阿桃柔声细语的说:“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宁肆拉了拉姜祀的袖子,这才动手拿筷。
  一顿饭吃得平静,谁也没开口说话。
  饭后许宴知左哄又劝的将许府茗送回房,并答应他会好好安排。
  回院时阿桃在等她,往她怀里放了个汤婆子。
  许宴知抱着汤婆子往里走,进屋才发现姜祀和宁肆正跪着。
  许宴知原本含笑的脸渐渐沉下去,脚步加重,走进去坐下,也没让他二人起身。
  许宴知很少对他们生气,此刻她就这么盯着他们,心中气闷却是一言不发。
  最后,是阿桃打破沉静,说:“你也别怪他们告诉老爷,他们也是怕你不带他们去延州,担心你的安危。”
  许宴知正在气头上,冷笑一声,说:“我哪敢怪他们?我今儿怪了,明儿我爹就知道了。”
  宁肆咬牙,道:“少爷要怪我们就怪吧,我们不在乎,只要少爷让我们去延州,什么罚我们都认!”
  姜祀还是孩子心性,此刻眼眶已经红了,强忍着不哭出来。
  许宴知一拍桌子站起身,厉声道:“怎么?要造反吗?我的话现在都不管用了是吗?”
  “若是不管用,你们愿意跟谁就去跟谁,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们了!”
  姜祀被吓得一颤,眼泪直接落下来。有一滴眼泪没忍住,余下的就更难忍住了,姜祀当即被吓得哭出声来,她从未见过许宴知对他们发这么大的火。
  宁肆肩膀一抖,把头垂下去,一声不吭。
  阿桃也被吓了一跳,他们三人都不曾见过许宴知这般。
  阿桃稳下心神,拉了拉许宴知的袖子,“你别生气,你说的话自然是管用的。”
  许宴知睨着,依旧冷声,“起来。”
  姜祀和宁肆不敢不听,站起身来。
  阿桃扶着许宴知让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
  “坐下。”
  姜祀和宁肆默默坐下,阿桃也给他俩倒了茶,他们没敢动。
  姜祀没再哭了,但忍不住抽噎。
  许宴知见她眼睛哭的泛红,也心疼,柔下嗓音道:“若是延州不是寒冬,我定会让你们去。”
  姜祀有些不解,宁肆却是听明白了。
  姜祀好不容易止了抽噎,宁肆眼眶却湿润了。
  他定定的望着许宴知,“属下保护大人是职责所在,就算豁出命去,也是应该的,反正我们的命已经给了大人了。”
  许宴知恨不得把手里的汤婆子砸过去,她又气得站起身,“现在又觉得自己是属下了?你自己出去看看,谁家的属下能同主子一起吃饭?谁家主子会给属下买吃食?”她气的手都在抖。
  许宴知在屋里反复踱步:“想做属下是吧,滚,滚出去做,看谁家缺属下就去谁家,反正我许家不缺!”
  姜祀哪里听过这样的重话,只知道许宴知这话是要赶他们走,又忍不住要哭。
  宁肆更是不吭声了。
  阿桃拍拍许宴知的背帮她顺气,也劝道:“别气别气,他们知道错了,你好好同他们说就是,你吓着姜祀了。”
  许宴知闻言瞥一眼姜祀,这才强行按捺住情绪,可惜声音还是有些抖,“宁肆,姜祀不懂你不可能不懂,把她带回去。”
  宁肆拉着姜祀就要走,姜祀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怕许宴知真的不要他们了,一个劲儿在哭。
  临走许宴知又说:“我不缺属下,我也不要你们的命,你们的命自己留着。”
  “延州的事,不必再提。”
  “我不允许你们去。”
  他俩走后许宴知才冷静下来,阿桃陪着她。
  “你为什么不让他俩去呢?”
  “我捡到他俩的时候,正是寒冬。他们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破破烂烂,身上有伤还被冻的不轻。你知道虚清老头怎么说的吗?他说这俩孩子被冻的太狠了,若是习了武好好养着,或许还不会有事,若是再受了严寒,怕是身体要出问题的。”
  许宴知轻轻摇头,“我不敢再让他俩冒险,毕竟延州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那你该好好同他们讲的。”
  “你们三人的性子都倔,若我这么说他俩拼了命都要跟我去,倒不如发一通火压一压。”许宴知又想到姜祀委屈的模样,眼睛鼻子都哭的通红,叹口气,说:“我也是气急了,听不得他们把自己当下人。”
  阿桃将手搭在许宴知肩上,安慰道:“他们会知道的,总要给他们一些时日转换身份,毕竟他们从小就被人当暗卫培养。”
  说到这许宴知又想到虚清老头,当初他就非要让他俩认许宴知为主,许宴知还是不明白虚清老头的用意。
  “阿桃,你今晚去哄哄姜祀,她还小,没听过重话。”
  阿桃笑笑,“知道了,你不去哄哄?”
  许宴知摆摆手,“她恐怕还不想见我,你去吧,我后日就走了。”
  “这么急?”
  “不算急了,延州灾情更急。”
  “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老爷还有姜祀他们的。”
  “辛苦了,阿桃。”
  ……
  翌日。
  福聚楼。
  “你打算何时走?”谢辞说。
  “明日。”
  沈玉寒:“宴知哥哥多加小心。”
  沈玉林:“这年关是真不好过啊。”
  黎仲舒递给他一个长木盒子,“留着防身。”
  许宴知没拒绝,打开一看,是一柄小臂长的短刃,白玉的手柄嵌一颗红宝石,刀鞘也是白玉的,以银丝雕刻做嵌。
  “谢了。”
  “什么也不说了,就希望你一路平安。”李忠明朝她端起酒。
  众人皆举杯而饮。
  许宴知出了福聚楼就进了宫,去与太子殿下见一面。
  “宴知又要离京了。”
  “是,小殿下要多保重。”
  靳玄政板着小脸,神情严肃的说:“宴知此去也要多加保重。”
  许宴知见了他这幅老成的模样忍不住发笑,也不顾身旁跟着宫女太监弯腰将他抱起,“多谢小殿下关心,我会小心的。”
  靳玄政伸出小手戳了戳许宴知的脸,“父皇说,孤该唤你一声小叔叔的。”
  许宴知笑着,“岂敢担小殿下一声小叔叔?”
  靳玄政干脆环住她的脖颈,“父皇说,他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心里指不定有多欢喜。”
  突然,靳玄政又拍拍她,“你快些出宫吧,姑姑要来寻你了。”
  许宴知闻言赶紧将他放下,“既如此,我就先走了。”
  倒不是害怕靳玄嘉禾,主要是许宴知不知该如何同她相处。
  虽说急着出宫但她还是去见了乔赋笙一面。
  “许大人要离京了。”他这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嗯,下官来等等乔大人,不是还欠你一顿饭么?”
  “我改主意了,”乔赋笙眉眼微动,朝她笑一笑,“这顿饭就等许大人平安归来之后再补上吧。”
  “啊?为何?”
  “许大人,我今日很忙。”乔赋笙含笑将她推出去。
  “……”
  许宴知无奈,只好答应。
  走时乔赋笙又出声,“抱歉,明日不能送你。”
  许宴知脚步一顿,回眸一笑,“乔大人,这等小事何必放在心上。”
  “你的事,都不是小事。”
  可惜许宴知走的太远,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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