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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疑心

  许宴知昨夜没回府,在都察院歇的也不安稳,早早就醒了,简单用过阿桃送来的早膳,换了干净官袍入宫上朝。
  李忠明瞧她眼下浮有淡青,问道:“你昨儿没歇息好?”
  她回:“昨儿夜里公事处理的晚,还碰上了命案,没睡安稳。”
  她紧接着说:“你们大理寺今儿可有什么消息?”
  李忠明摇摇头,说:“命案一般由府衙接管,大理寺只有审核府衙上报案件的权力,除非事态特殊,才会由大理寺接管。”
  许宴知点点头,“我知道,若是府衙解决不了的案件也得由大理寺接管调查,我是觉着昨夜命案恐不简单,单是由府衙怕是不够的。”
  黎仲舒接过话茬,“怎么了?说说你的想法。”
  许宴知说:“我现下也说不清楚,总之心里一直觉着此事不寻常。”
  李忠明笑两声,拍拍她肩,“你且放宽心吧,下了朝回去好好休息,这事儿府衙搞不定还有我们大理寺呢。”
  许宴知一声轻叹,又左右扭头去看,问:“小侯爷呢?怎么不见他人?”
  黎仲舒摇头回道:“大抵又是在路上耽搁了吧。”
  李忠明嘟囔一句,“这路上到底出什么事了,连着两天都被耽搁了。”
  许宴知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微眯着眼迎上清晨的阳光,这时的日头不热,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她不禁微翘嘴角,似是将昨夜阴霾一扫而空,她与李忠明、黎仲舒二人并排同迎阳光而行。
  黎仲舒笑她,“你怎的一股子慵懒劲儿,跟只狸猫似的。”
  李忠明也说:“他嘛,权财兼具,可不就有股子旁人学不来的松散矜贵,你再看看我们?家境平凡,日日都得准时当值,哪能有他身上的劲儿?”
  许宴知踢他一脚,“没完了是吧,就你话多。”
  李忠明笑嘻嘻躲开,“做什么?还不让人说啊?”
  许宴知又是一个哈欠,白他一眼,“没功夫搭理你。”
  三人说说笑笑行至殿内。
  朝局百无聊赖,许宴知昏昏欲睡。
  李忠明在她耳边念叨,“听说柯雍在发配途中染病了,柯相更是急得卧病在床,哎,到底是为人父母啊。”
  许宴知半睁着眼,无精打采,“嗯……”
  “宋将军的千金,比武招亲到现在还没个结果呢,瞧把宋将军给急的,我看他恨不得求圣上给他闺女儿赐一桩婚事。”
  “理解,理解……”许宴知随口道。
  “哎,我说严大人今儿问的这般精神,原是夫人有喜了。”
  许宴知迷茫抬头一问,“谁有喜了?”
  李忠明说:“我说严夫人有喜了,你听我说话没有?”
  “哦,”许宴知又微微垂着头,视线落在地砖上,“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
  “外出办公时遇上同僚,一来二去的不就都知道了吗?”李忠明见她实在没有精气神,说:“罢了罢了,你眯会儿吧,我给你挡着些。”
  许宴知嘴上回着“你能遮得住什么?”可身子已经稍稍退了一小步,双眼合上了。李忠明见状失笑,提醒道:“你眯一会儿可得站稳了,届时倒在这殿上,我可没脸扶你,你可别说我不顾同僚情谊,我丢不起那人。”
  许宴知“啧”一声,“闭嘴吧你。”
  朝堂并无大事发生,直到李公公一声嘹亮的“退朝”响起,许宴知才惊醒过来。
  她甚至还略带迷糊,扯着李忠明的衣袖,缓了一会儿才道:“等我一起出宫,我去找一趟李公公。”
  李忠明笑问:“只是去找李公公?你今儿不去面见圣上了?”
  她摇头,“不了,我同李公公说两句就同你们一道出宫。”
  许宴知上前叫住李公公,从暗袋里拿出今早阿桃同早膳一起送来的酥糖递给李公公,笑说:“有劳李公公替我转交给小殿下,说这是昨儿该给他的,今儿补上。”
  李公公笑的灿烂,“咱家知道了,许大人放心吧。”
  她又说:“圣上今儿无事吧?那我就不去御书房了。”
  李公公点点头,“许大人出宫慢行。”
  许宴知折返回来,李忠明一脸疑惑的问她:“你跟李公公说什么了?”
  “没什么要紧事儿,就是托他帮我送点东西给太子殿下。”
  李忠明闻言只点点头,没再多问。
  出宫后许宴知原也打算回府,可又想到府衙那边可能会差人来询问昨夜之事便还是回了都察院。
  她桌案上日日都会送来案卷册录,她无暇休息又坐到案前处理公务。张戬送来糕点和茶水,他说:“大人,我听付白说昨儿晚上遇到事儿了,你没事儿吧?”
  许宴知提笔未停,头也不抬,反问一句:“我能出什么事儿?”
  张戬认真回她:“大人,这种事儿正常人遇到总会害怕,我怕大人你被惊到。”
  许宴知这才笔尖一顿,抬眸看他,轻笑了笑,“我无碍的,你不必担心。”
  张戬松了口气般笑了笑,双肩放松,将茶水递给她,又将桌案上她批阅过的案卷一一整理好再搬出去,临出房时还不忘提醒一句,“大人,喝些茶润润嗓子吧,糕点是阿桃姑娘送来的,别放太久了。”
  许宴知闻言“嗯”一声,将笔搁下,揉了揉脖颈,才端起茶抿了一口,她本不饿只是此刻歇下来便觉口中单调,她拿起糕点尝了尝,甜度适中,内馅有股花儿味,外皮软糯,入口清新,回味清甜。
  大抵是阿桃做的,总合她的口味。
  “大人,府衙的人来了。”付白说着进来。
  “让他们进来吧。”
  “是,大人。”
  来人昨夜见过,正是何金元。
  何元金身后跟着一个差役,手中拿着纸笔,应是记录问询之人。
  “见过许大人。”何金元没了昨夜的懒怠,正正经经的给许宴知见礼。
  许宴知手一抬,“不必多礼,坐吧,说正事。”
  “多谢大人。”
  何金元坐下后便问道:“敢问大人,昨夜是何时发现女尸的?”
  “四更。”
  “大人可否说说昨夜发现女尸的前后过程?”
  许宴知想了想,说:“四更时本官听得一声女子惊叫,本官觉得奇怪便出屋去寻,出了屋在都察院内寻了一会儿都没有发现异常就出了大门,到街上去寻,后遇到属下付白,与他一同听得声响,寻至巷口,付白进巷查探便是那具无头女尸,之后本官便让付白差人前去府衙报案。”
  何金元点点头,微眯着眼笑了笑,指尖在膝盖反复滑动。
  许宴知轻一挑眉,“想问便问吧。”
  何金元闻言立马笑起来,身子微微一弯往前倾,问询的话语中带了些谦卑和谨慎,“大人昨夜为何四更还在都察院?”
  许宴知轻一笑,手指弯曲用骨节敲敲面前桌案,“昨日需要处理的案卷比此刻堆的还要多上一倍。”
  何金元闻言恍然大悟的笑两声,“许大人可真是恪尽职守。”他一边留意许宴知神色一边小心开口,“大人,小人问过昨夜打更的更夫,更夫说他昨夜四更时闹了肚子便偷懒未去打四更,而是等五更时才继续出门打更的。”
  “那么,大人,你是如何知晓是四更的?”
  许宴知没急着回答,反而颇有玩味的反问:“你怀疑本官?”
  何金元连忙赔笑,“大人说的哪里话,小人哪敢怀疑大人?小人不过是个京衙的捕头,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怀疑大人呢?”
  许宴知哼笑一声,指尖点了点桌案,不急不慢地说:“昨夜三更时本官实在困乏便点了清神香,特定的熏香可选择燃时,本官昨夜燃的是一个时辰的清神香,彻底燃尽时正好为四更。昨夜付白提议为本官买吃食,他走后不多时本官还瞟了一眼那香只剩末尾,待本官听得惊叫时那香已燃尽了,屋中还留有余香,这便说明那时才过四更不久。”
  “而你们接管现场后不久,更夫就打了五更。”
  “五更,本官是折返都察院歇息时听到的。”
  许宴知说完挑眼望他,问:“还有何想问?”
  何金元连连赔罪,“小人胆大妄为,不懂规矩,望大人恕罪。”
  许宴知一言不发,提起笔继续批阅案卷,仿佛当他二人不存在一般平淡如水,而何金元和记录差役则是冷汗岑岑,许宴知未发话,他二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记录差役腿一软跪在地上请罪,何金元却挺直腰杆,虽然心中发慌,后背发寒但他依旧强撑不动。
  许宴知笔尖未停,倒是笑了一声,“你倒是勇气可嘉,倘若你怀疑的不是本官,怕是连捕头都当不成了。”
  何金元听后顿时双肩一松,紧绷的脊背也松弛了不少,他笑着用双手拍了拍膝盖,顺势将手心的汗擦在裤子上,他说:“回大人,小人一看大人就是心胸开阔之人,必不会同小人计较。”
  “把他扶起来吧,本官又没说要治你们的罪。”
  “哎,小人替他谢谢大人。”他说着将跪在一旁的差役扶起来,又说:“大人,那没什么事儿小人就先走了,不耽误大人办公。”
  许宴知笔尖一抬,指了指何金元,“他可以走,你留下。”
  何金元愣了愣,只能乖乖留下。
  “本官问你,倘若此案本官是凶手,你当如何?”
  何金元立马跪下,额头紧贴地砖,摆足了谦卑姿态,他说:“大人岂会是此案真凶。”
  “现下知道跪了?”她不阴不阳一句,又接着说:“起来,本官又不会把你怎样。”
  何金元依旧跪着,只是把身子直起来望她,“大人,小人有罪,小人不该怀疑大人。”
  许宴知似嘲似笑,“你还是没明白。”
  “回答本官的问题,或者本官换一个说法,倘若你得知本官就是凶手,你是会把证据主动上呈销毁?还是不论如何也要将本官绳之以法?”
  何金元沉默良久,他又朝许宴知磕头,似是下定了决心,扬声道:“小人无家室,小人会拼命。”
  “你可知得罪本官的下场?”
  “知道,但为死者求一个公道。”他的语气愈发坚定。
  “起来吧,为你的死者找公道去吧。”许宴知淡淡一笑,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案卷上。
  何金元懵懵懂懂站起身来往外走,临到门口又忍不住折返一问:“大人……”
  “勇气可嘉,心思不足。”许宴知打断他的话,说。
  “若真想知道,就办完了此案再来找本官。”她又补充一句。
  “是,大人。”
  何金元走后,付白走进来,“大人,你为何要故意试探何金元?”
  许宴知反问他:“你觉得他如何?”
  付白回道:“属下觉着此人有些懒散,同时又很圆滑,但他的圆滑不同于谄媚。”
  “他怀疑我。”
  付白一惊,“他一个小小巡捕,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许宴知晃晃脑袋,“有没有的,他不也怀疑了吗?他倒是有胆量问,换了旁人必然不敢开口,弄不好轻则丢了饭碗重则丢了性命。”
  付白赶紧说:“那大人,属下要不要派人去盯着些?”
  “去吧,别打扰他们办案就是。”
  “是,大人。”
  许宴知在都察院待到天黑才回府。
  “阿桃,我爹的药喝了吗?”
  阿桃说喝了,喝了药就歇下了。许宴知换下官袍,沐浴更衣后才得以用晚膳。谢辞来寻她,“你昨儿没回来?发生何事了?”
  “你不好好躺着来寻我作甚?”许宴知起身将他扶着坐下,说:“命案,现由府衙接管调查。”
  “什么样的命案?”
  “我只知道是无头女尸,天黑我没瞧清楚,其余细节只有府衙的人知道。”
  谢辞神色一凛,正经道:“无头女尸?我曾看过大理寺卷宗,十年前也有一桩无头女尸案,至今是悬案,我本想重新调查,可时间太久远,很多线索都寻不到了,我这才作罢。”
  许宴知撑着脑袋,有些无奈道:“目前不知道这两桩案件是否有关联,我也只有监察之责,我无权过问府衙案件细节。”
  谢辞笑了笑,“我说你怎的这般操心?”
  她筷子一顿,“没有,只是遇到了总不能就权当没发生过吧”
  谢辞点头,“我说你啊,自己都察院的事儿都一大堆呢,还有功夫去管府衙的事儿呢?”
  “府衙若是查不出来,还不是你们大理寺的差事。”她回。
  谢辞一耸肩,“那也是之后的事儿了,我说你就放宽心吧,瞧你眼下的乌青,还是好好歇歇吧。”
  许宴知放了筷子,“如今柯相未上朝,朝局还算平静,我也有空闲处理都察院的事儿,我也知自己疑心重,瞧见不寻常的便忍不住去想,我也想放宽心。”
  谢辞嘻嘻一笑,“你说你,瞧着懒散,其实什么事儿都记在心里呢。”
  许宴知也笑,“那是,你谢辞有什么得罪我的地方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呢。”
  “嘿!你这人,做人要厚道。”
  许宴知眼眸一抬,“我可从来没说自己厚道啊。”
  谢辞显露嫌弃,作势要走,“得,我正人君子离你奸诈小人远些。”
  许宴知挑眼一笑,“我不扶你回得去吗?”
  “呸,狗东西。”
  她笑嘻嘻起身,故作旁观姿态,“求我,我扶你回房。”
  “我就不能唤刚才扶我来的小厮再扶我回去吗?”
  许宴知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可以啊,但他是我的人啊。”
  “许宴知!”
  “行行行,别喊。”许宴知上前去扶他,“你说你,养伤就养伤,乱跑什么?”
  谢辞闻言白她一眼,咬牙切齿道:“也不知是谁,一夜都不曾回府,我一猜就知定是又操心别的事儿了。”
  许宴知摇头,“还真没有,此案是府衙在查,我可没插手。”
  “你敢说你没琢磨过此事?依我看,你怕是连府衙差役如何都要查一查,管一管。”
  许宴知:“……”还真被他说中了。
  她还真就让人去盯着何金元。
  见她不言语,谢辞又道:“被我说中了?”
  “怎么?人家府衙怎么用人,用什么人你也要管一管?”
  许宴知反驳:“我身为监察御史难道不能管一管吗?”
  谢辞停住脚步,同她对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许宴知错开他的视线,“我不知道。”
  谢辞被气笑,紧紧扯着她的衣袖,“你管不过来的,我朝官员之多,你应将精力放在朝堂之上。”
  许宴知平淡道:“监察御史,监察百官。”
  “你做不到的,许宴知。”
  “你真正的敌人是在朝堂,朝堂那些党派才是你该关注的。”
  许宴知没回应,“走吧,回去吧。”
  谢辞无奈一叹,“你明白我的意思,你自己好好权衡吧。”
  她轻摇摇头,“我总不能只在朝堂上做官,出了朝堂,我也是监察御史。”
  “你会很累的。”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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