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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中计

  原本清湛的天渐渐被浓云覆盖,光亮一下黯淡,灰蒙蒙的一片掩了原有的清透,无端有了逼势,阴沉且压抑。
  “要下雨了。”谢辞抬头说这么一句。
  许宴知和谢辞一道下山,在元庄大门与李忠明汇合。
  李忠明撑着伞,扬扬手里的书信,“在元庄那天玑真人的屋里找到的,与朝中官员往来的书信。”
  他蹙了眉,“只是这居临先生是谁?这书信中可半分未提及柯简之那个老匹夫。”
  许宴知微一皱眉,道:“赵执,字居临。”
  李忠明猛一拍手,“那有了这个和天玑真人那个人证,我们就可以抓了那赵执了。”
  正巧负责抬尸体的小吏经过,李忠明一眼就瞧见胡仲的死状,惊讶道:“天玑真人怎么死了?”
  许宴知淡淡道:“他想跑,我便射了一箭。”
  “射技不精,偏了。”她平淡补充一句。
  偏了,能偏到人家喉咙上去。
  谢辞:“……”
  李忠明:“……”
  正抬尸体的小吏:“……”
  目睹全程的众人:“……”
  李忠明心里有了思量,笑意发虚,“哈……是,你这射技确实有待加强。”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能一箭射中喉咙,到底是射技精湛还是不佳?许宴知这一箭分明是冲着胡仲的命去的,众人心知肚明只是不敢言说。
  李忠明又是扬声一句,“听见没有?若是有人问起,知道该如何说吗?”
  众人皆是点头道:“知道了,大人。”
  李忠明对此并未过多纠结,只是接了许宴知的话问:“如今赵执罪证已在,我们这就回京禀明圣上吗?”
  许宴知眉头皱意加深,“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谢辞也拧眉说:“太顺了,我们昨日才开始查这所谓的天玑真人,今日不仅抓了,还撬出了背后之人是柯简之的门生,辅佐许太傅主持春闱的赵执。”
  许宴知现下眼皮一跳,心中隐隐升起不祥预感,她紧了声,“先回城再说。”
  一行人往回城的路上去,突然有人大喊:“不好了,山崩了!”
  只见前方的山路两旁泥土混着山石以极快的速度往下滑。
  许宴知神色一凛,当即道:“退回去!”
  雨势越发逼人,许宴知等人为躲前方山崩灾祸只能往后退,一直顺着去时的路退到元庄才算处境安全。
  众人躲得及时无人伤亡,只是毕竟是山崩,退时难免心有余悸,现下个个都顾不得先前身上被雨淋湿,只靠着墙喘着气抚平心悸。
  许宴知有些疑心,“为何会突然山崩?”
  李忠明说:“万象山本就土质疏松,再加上他们在这山上建林园建寺庙什么的,都快将山挖空了,又恰逢这一场大雨,山崩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们未免太霉了些。”
  她又问:“可还有路下山回城的?”
  李忠明点点头,“有是有,怕是太慢了些,几乎要将山绕过去了,现下已经午时,待绕过去了怕也是明日午时了,再加上回城的一个多时辰,只能下午才能赶回城了。”
  谢辞:“倒也不一定非要选那条远路,还有一条路,也能下山回城,只是有些凶险,离山崩之处很近,要走只能等这山崩和雨势停后才能走。”
  许宴知扫一眼众人皆是惊魂未定,沉思片刻道:“方才山崩受到惊吓,现下又让他们绕远路下山,况且路程这般长,怕是走不了的。”
  “依我看,不如听谢辞的,我们在此稍作休息,待雨势和山崩停后再走,凶险是凶险了些,但也好过徒步走这么久,早些下山他们也心安些。”
  李忠明点头,“好,那便如此定了,我去吩咐一声。”
  许宴知衣袍也是湿的,先下雨时便没撑伞,后来雨势渐大又只顾着躲开山崩更是被淋了许久。
  谢辞叹道:“来时好好的,谁承想眼下回不去了。”
  许宴知探出脑袋去看,抖抖衣袍,“这雨一时半会儿小不了,估计得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众人都在休整,被抓的道士和胡仲的尸首关在一处。李忠明生起一堆火来,“过来烤烤吧,身上还湿着。”
  许宴知、谢辞和李忠明三人坐在一处,谢辞展开衣袖凑到火边,“我前几日听严大人说,溱州似乎匪盗猖獗。”
  李忠明也点头,“我听说了,这几日从溱州报上来的案卷里,死伤百姓皆是因匪盗作怪。”
  许宴知不经意蹙了眉,手里拿着木棍伸进火堆里搅,“溱州的守卫士兵呢?”
  谢辞道:“这一点说来我也觉得奇怪,这溱州士兵难不成还斗不过一群匪盗?据说是出兵剿了几回匪,都是官家的人落下风,偶有几回能抓几个匪头,那也只能是偶有几回了。”
  李忠明说:“我听严大人说,溱州匪患严重,朝廷怕是要出兵围剿的。”他拐拐许宴知,“你听圣上说没,朝廷派谁去溱州?”
  她摇头,“我都不曾得知溱州匪盗猖獗之事,圣上那我也不知道。”她心中生疑,思量靳玄礼瞒她多半是不想让她主动请缨前去溱州剿匪。
  李忠明夺了许宴知手里的木棍:“瞎搅什么?一会儿火堆被你搅散了。”
  许宴知一耸肩,“真凶。”
  谢辞学她,“真凶。”
  李忠明瞪他二人一眼,“不识好歹。”
  屋外雨声骤然加大,她侧头一望,心下一沉,“这雨竟又大了些。”
  谢辞拍拍衣袍起身走到门边,“这雨怕是要下上一天才肯罢休了。”
  李忠明盯着火堆又抬头看看许宴知,嗓音被压低,“你为何杀天玑真人。”
  “他本名胡仲,”她语气平平淡淡地说:“我特意支开你和谢辞是想问清一些旧事。”
  “他害了我娘,我没有理由留他活着。”
  “我问过了,他与柯简之并无直接联系,留着他也没用。”
  李忠明静静听着,突然勾唇笑了,“让你好好练箭你非不听,这下好了吧,射偏了。”
  许宴知也是一笑,“是,回去我就好好练箭。”
  谢辞站在门边回头,“你们俩背着我说什么呢?”
  许宴知:“你的坏话。”
  谢辞一撇嘴,“小爷我堪称完美,哪里有什么坏处。”
  李忠明嫌弃假唾,“真不要脸。”
  谢辞拍拍肚子,“饿了,李忠明,你可有什么吃的?”
  李忠明当即道:“有也不给你。”
  谢辞闻言炸毛,一下过来便要去李忠明怀中搜,李忠明动作极快,掏出一包油纸扔给一旁的许宴知。
  谢辞扭头瞪着许宴知:“给我。”
  许宴知笑眯眯的,“求我,求我我就给你吃。”
  谢辞怒骂,“贱人。”
  许宴知一挑眉,起了身,“不吃算了。”
  谢辞从后头压上她的背,“哎呀许大人,许大爷,我是真饿了,你行行好,给我吃点。”
  许宴知:“你饿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在场的人都忍笑看着谢辞同许宴知打闹,他们有一时恍惚,仿佛那个弯弓射杀胡仲之人不是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笑容亲近的许宴知。
  大雨持续了一个下午,快入夜时才渐有停势,众人出去寻野味,谢辞踩了踩地上泥土,摇头,“太软了,走不了。”
  许宴知一叹,“那只能等土中水少些再走了。”
  他们烤了几只野兔、野鸡,味道太淡许宴知只吃少许垫垫肚子。夜里她靠墙坐着,周围人都已经睡熟了,谢辞和李忠明也合眼正在休息。
  她睡不着,心中隐有不安。
  先前她只当自己是碰见山崩灾祸引得心中不安,现下是彻底静下来了,可心中不安愈发浓烈搅得她心神不宁。
  左右是睡不着的,她干脆合眼整理思路。
  春闱考试后日便正式开始,明日许昌茗便要将春闱试题呈到御书房,由靳玄礼亲自查验试题确认春闱开始前的事宜。
  春闱试题由许昌茗进宫呈送,赵执理应同行。
  理应同行!
  她猛地睁眼,暗道不对,他们一行人被困在此处绝非偶然!
  许宴知细细回忆,从得知天玑真人开始到如今抓了胡仲,又挖出背后之人是赵执,在急于回京将赵执罪证上报之时又碰上这山崩,将他们困于此处,待她明日赶回京时怕是许昌茗已然和赵执进宫了。
  倘若赵执趁机做出什么事来,她又赶不回京中,那许昌茗该怎么办?
  她当即起身往外走,谢辞警惕稍微响动便醒了,他见许宴知起身要出去也连忙拍了拍李忠明追了出去。
  “你去哪?”谢辞在她身后喊一声。
  她道:“我怕是等不及明日再走了。”
  李忠明问:“发生什么事了?”
  谢辞扯住她衣袖,“你先别急,有什么事你先说,我们一同思量。”
  “我们上当了,柯简之的目的不是让迷信沾上春闱。”她道:“我方才静下心来细想,我们从知晓胡仲到现下困于此处都在柯简之的意料之中,明日才是关键,明日我爹要和赵执一同进宫送呈春闱试题,我如今被困在这明日定是不能及时赶回去,若赵执趁机做了什么,我爹必然会落罪。”
  谢辞严肃起来,“也就是说,我们是被柯简之故意设套支出京城的,什么天玑真人都不过是吸引我们注意力的幌子。”
  她眉眼愈发阴沉,“现下想来,当初在路边引出天玑真人的那两个书生怕也是柯简之的手笔,提前摸清了我的行程,知道我的马车会停在何处,故意引起我的疑心。”
  “也就是说,之后种种我们都在按着柯简之为我们设的路走。”
  李忠明气急,“这老匹夫!”
  谢辞虽急但还是拦她,“今夜你不能走,现下泥土稀软疏松不说,又没什么光亮,你若出了什么事,非但救不了你爹还害得自己受苦。”
  李忠明也开口拦她,“你一向聪慧,现下关心则乱,你此刻急着回去会有什么结果你应该知道。”
  谢辞见她不说话,和李忠明对视一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那好,我和李忠明陪你一起去。”
  她当即摇头,“不行,太危险了。”
  谢辞和李忠明一齐拉了她就往回走,谢辞哼哼两声,“你也知道危险?”
  许宴知被他二人带回去,谢辞温声相劝,“我知道你担心你爹,可此事急也没用,你急着回去若路上出了事你还如何去帮你爹?”
  李忠明也道:“你明白其中道理,当下你该冷静的。”
  她终是一叹,“我知道。”
  之后他二人一左一右守在许宴知身边睡去,她虽打消了夜间行路的想法但依旧无法彻底冷静,漫漫长夜她心中思绪万千,静静靠着养神,腕间佛珠被取下拿在手里,她指腹轻缓划过每一颗佛珠,企图用此逼自己冷静,就好似许昌茗在安抚她一般。
  翌日清晨,谢辞看了看路边泥土,“现下就快走吧,我怕之后还会下雨。”
  众人由谢辞领路,到了那条离山崩之处很近的路,众人相互搀扶小心谨慎的踏上去。没人敢走神,就怕稍有不慎会踩上软泥滑倒撞上山崩落下的山石,又怕脚下的路也会发生山崩。
  这条路几乎是提着心走过的,但好在无人发生意外,总算平安度过这段路。只要过了这段路,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得多。
  许宴知是午时才到的京城,她来不及沐浴更衣就带着胡仲和赵执的书信往宫里去。
  李公公见到她时愣了愣,她面上除了有疲惫之色算不上有多狼狈,只是衣袍上有明显雨渍,衣摆和袖摆都沾了泥渍,靴子上更是泥土遍布。
  李公公不知许宴知为何是这模样,但他猜测许宴知定是因许昌茗的事而来,他道:“许大人不用这么急,不如先回府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一番。”
  他突然取笑一般,“许太傅若是瞧见许大人这副模样回府,怕是要以为许大人去哪了呢。”
  许宴知一愣,李公公的意思是,许昌茗在府中等她?
  她将书信递给李公公,“劳公公呈给圣上,这是那邪教天玑真人与赵执勾结的罪证。”
  她又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了,待我好好休整后再来面圣。”
  许宴知急匆匆回府去,正碰上许昌茗要出府,许昌茗颇为嫌弃上下打量她一眼,“哪来的脏孩子?昨夜不回府你就是去把自己糟蹋成这样的?”
  “爹,你没事啊?”
  许昌茗没好气,“小兔崽子盼着我出事是不是?”
  “没有,没有,这不是担心你会出事吗?”她又问:“爹,你今日是和赵执一同进的宫吧?赵执呢?”
  许昌茗踏出门去,极为平淡,“在天牢。”
  许宴知一怔,静静望着许昌茗的背影,良久后失笑,倒是她小瞧了许昌茗了。
  阿桃见她来,“你去哪混成这幅样子?”
  她心中轻松,笑嘻嘻的,“没哪。”
  阿桃推着她走,“快去沐浴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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