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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清醒

  “你们俩可得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屋外有人说了这么一句,沈玉寒隐隐约约听到,眉梢动了动,回过些神来,脑海中断断续续浮出几段画面来,她应是喝了几杯酒后就有些不对劲了,迷迷糊糊被人搀扶着不知去了何处,之后便没了意识。
  最后只感觉浑身异常燥热,好像有人抱着她,她顿感一阵清凉,她甚至能闻到那人身上淡淡的味道,她认得出那人是许宴知。
  没由来的,沈玉寒竟有些失落。
  彼时沈玉寒神思不清没能细想,此刻她整个人泡在冷水中,凉得她后脊一激竟渐渐清醒过来,她开始追究那没由来的一抹失落,半晌后她才渐渐悟出来。
  那一抹失落,是因谢辞。
  沈玉寒这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希望那人是谢辞,所以会有一闪而过的欣喜,可明明自己对此应是欣喜的。
  屋外说话的声音沈玉寒也能认得出,她在想许宴知这话是对谁说的呢?
  沈玉寒只觉身子还在隐隐发烫,她干脆闭气沉到水面里去,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四周是水带来的封闭感,沈玉寒缓缓将眼睛合上,脑海中一幅幅呈现的皆是谢辞。初遇时谢辞是何模样呢?她只记得那日阳光正好,她在酒楼的窗户边瞧见底下的谢辞用未出鞘的佩剑利落的将三两个地痞流氓打倒,他嘴里在念叨什么,看上去很是不耐。
  一旁的兄长说那是大理寺右少卿谢辞,人不错。
  兄长说得对,谢辞人的确不错,至少谢辞并未因自己爱喝酒骑马就将自己视作女子中的异类。谢辞是个妙人,会逗她笑,也会捉弄她,不可否认的是,谢辞对她很好,事事关心,事事上心。
  谢辞送过她很多东西,有趣的、好看的或是精贵的皆有,谢辞总是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似乎在遇到许宴知之前,陪在自己最多的就是谢辞,尽管之后遇到了许宴知,可依旧是谢辞陪在她身边最多。
  沈玉寒开始回想,为何会喜欢许宴知呢?她突然想笑,大抵是因为故事听多了,相信一见钟情的事,许宴知其实拒绝得很明显,只是自己总不愿相信罢了。
  许宴知分明是将她看作妹妹的。
  沈玉寒觉得自己对许宴知的心思太过可笑,自始至终都是自己在悸动,甚至是没头没尾,她莫名开了个头却不会再有结尾。她却因这段莫名其妙的喜欢忽略身边一直陪伴的人。
  沈玉寒此刻恍然大悟一般猛地睁眼,她浮出水面,任由水顺着面颊淌下,手指紧紧抓着桶沿,她此刻无比清醒。
  她想见到谢辞,此时此刻就想。
  沈玉寒从水中出来,随意抓过一边的披风披好就开门出去。
  谢辞和许宴知正立于屋外,房门猛地被打开让他二人下意识去看。
  只见沈玉寒衣衫湿透,仅仅披着一件披风,她的墨发也是湿的,额间有垂下的几缕发丝正在往下滴水,她面颊还带着水渍,因药力的用作还透着淡淡的樱红,长睫还有水汽衬托眼眸清凝,如清晨荷叶中的水露一般清冽澄净。她微张粉唇,神色有些急,却在看到谢辞的那一瞬怔住,只一瞬就将面颊染得通红。
  “谢……谢辞你怎么也在这?”
  谢辞一阵莫名,“听闻你有事我便赶来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许宴知吩咐阿桃给沈玉寒备好了衣裙,“你先将湿衣换下,莫要着了凉。”
  “宴知哥哥,我有话同你说。”
  几乎是话音落的同时,谢辞的眼眸一瞬便暗淡,他似是知道沈玉寒要同许宴知说什么了。
  许宴知却是道:“有什么话一会儿说,你先去换衣裳。”
  沈玉寒执拗摇头,紧紧抓着披风道:“宴知哥哥,说完我再去换。”
  见沈玉寒实在坚持,许宴知也只好应下。
  许宴知望了一眼谢辞,在征求他的同意。
  谢辞掩下笑中苦涩,摇摇头。
  沈玉寒转身进屋,许宴知迈步进去。
  沈玉寒只觉此刻有着前所未有的勇气,她直直盯着许宴知,“宴知哥哥,我曾经心悦过你。”
  许宴知愣了一瞬,片刻后笑了,“曾经?小丫头现在是有真正喜欢的人了?”
  沈玉寒重重点头,“方才在水中泡了这么一遭,我突然就想通了很多事,我似乎辜负了一个人很久。”
  “我想将曾经藏于心中片刻的欢喜说出来,至少要让你知道,也让我这段可笑的欢喜不算没头没尾,也是给自己这短暂的心悸一个交代。”
  许宴知轻柔一笑,“怎么会可笑呢?少女心事是这世间最纯粹美好之事,能得你片刻欢喜,是我之幸。”
  “玉寒妹妹,你是个坦率又真诚的姑娘,我也希望你得偿所愿,美满幸福。”这是许宴知头一次唤她“玉寒妹妹”。
  沈玉寒娇柔笑着,“多谢宴知哥哥,我还有些话,应该同他说了。”
  许宴知含笑帮沈玉寒理了理鬓发,“好,我去叫他进来。”
  许宴知推门走出去,谢辞正落寞坐在台阶上,她笑着蹲在谢辞身侧,“玉寒叫你进去呢。”
  谢辞垂着脑袋半晌没回应,嗓音沉闷,“不去。”
  他又补充一句,“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许宴知笑出声,“你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你还是进去听听吧,没坏处。”
  谢辞这才扭头看她,“当真?”
  许宴知:“我骗你作甚?”
  谢辞眸中光彩渐渐升起,连忙从台阶上站起身来往屋里去。
  许宴知悠哉撩袍坐在台阶上等着。
  谢辞进屋面对沈玉寒时却突然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什么,面上一下通红,他支支吾吾道:“那个……许宴知说你让我进来,你是有什么事吗?”
  沈玉寒噗嗤一声笑出来,主动牵过谢辞不知如何摆的手,“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谢辞耳尖红的快要滴出血来,“我……我我……那个……你……”
  “谢辞,我好像喜欢你。”
  谢辞只觉“轰”的一声脑海瞬间空白,片刻后眼眶泛红,“你不是喜欢许宴知吗?”
  沈玉寒大方承认,“我曾经的确喜欢过宴知哥哥,可今日一下想通了,一直以来都是你陪在我身边,会包容我的性子、会时刻关心我的状况、会为我考虑周全,是我糊涂,没能认清自己的心。”
  “谢辞,我喜欢你。”
  “我回去就让我爹来提亲!”谢辞回握着沈玉寒的手。
  沈玉寒被他的反应逗笑,“急什么?我兄长还没回来呢,家中无人做主,你如何能提亲?”
  谢辞激动得厉害,音调上扬,“那就等他回来就提亲。”
  许宴知在外头都听见了动静,撑着下巴笑了笑,“再不让她换衣裳就得染上风寒了。”
  谢辞一下回神,“对,你得先换下湿衣。”
  阿桃正端着衣裙走来,敲了敲房门,“衣裙送来了。”
  谢辞开门接过,将衣裙亲手递给沈玉寒,红透着脸退出来。
  他坐在许宴知身侧,捂着脸道:“许宴知,我差点哭出来,真丢人。”
  许宴知毫不客气的笑话他,“是吗?是挺丢人的。”
  谢辞依旧捂着脸,嘟囔着,“你懂什么?这叫喜极而泣。”
  许宴知笑睨一眼,“有情人终成眷属,真乃天下美事之一。”
  半晌后沈玉寒换好衣裳走出来,与谢辞相视一笑。
  许宴知摆手催促,“行了,谢辞你送玉寒回去吧,别在这腻歪了。”
  “你就是嫉妒。”
  “滚蛋吧,别碍眼。”
  “宴知哥哥那我们走了。”
  “去吧,路上小心些。”
  “许宴知你怎的两副面孔?”
  “你管呢?”
  ……
  许宴知静静坐在案前,指尖在膝盖上轻点,屋内蜡烛未点光线昏暗,房门半开半掩,从屋外透进的少许光亮印在她身上,面上无笑,清俊的五官半明半暗叫人看不清神色,眸底深不可测。
  房门“吱吖”一声被人推开,付白垂首进来,“大人,都安排好了。”
  许宴知闻言轻一歪头,面上终于有了松动,“知道了。”
  付白又道:“大人,锦禄伯会不会查到大人头上?”
  许宴知指尖一顿,轻一嗤笑,“且不说能不能查到,就算查到他又能如何?他自家女儿做得出这等下贱事,他有几张脸面够他挥霍?”
  付白噤声,退出屋去。
  许宴知拍拍衣袍起身,到院中负手而立,天色暗了,不知明日会是何光彩。
  隔日,酒楼。
  许宴知立于高楼窗边,端着酒杯看楼下的街市。
  步堇晨脚步不稳,醉醺醺的在街上晃荡。
  “许大人,看什么呢?”沈长安问道。
  许宴知收回视线,“没什么?方才说到哪了?”
  韩伟中说:“礼部近日在忙祭礼的筹备,周祺兴倒没什么反常的动静,只是和几个同僚吃过几顿饭。”
  许宴知点点头,“周大人一向注重同僚来往,这倒也不奇怪,只是这祭礼还需小心谨慎些,这不是小事,我怕有人从中作梗。”
  韩伟中冷哼,“你这话倒是给他留了脸面往好里说,他周祺兴又不是蠢人,若将心思花在政务上,还需要费心巴结他人吗?”
  刘万科也附和,“要我说,许大人你也是心好,像周祺兴这样趋炎附势之辈你还替他说好话,我最是看不起这类人。”
  沈长安则是笑笑,“倒也不必说到这个地步,周祺兴虽爱攀附,可政绩是不差的,至少他该做的他是做了的,担着礼部的位置,若不圆滑些也是不好做的。”
  许宴知也笑,“沈大人所言不错,周大人若不圆滑,礼部怕是也没如今的光景,早就被人打压排挤了。”
  “再者,好歹我们知道周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日后若是要合作也好对症下药,我反觉得周大人为人算坦荡,他明明白白告诉你他需要什么,这总好过背地里使绊子。”
  “这官场若都是直来直往,总免不了生矛盾嫌隙。”
  突然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付白在门外语气有些急促,“大人,属下有事禀告。”
  许宴知颔首起身,“诸位,容我失陪片刻。”
  她开门走出去,低声道:“怎么了?”
  付白凑到许宴知耳边说:“大人,步堇晨在街上闹事,我们的人又不好直接出手,眼看事态控制不住了,我们的人正要出去劝阻时步堇晨一拳将人打倒,那人脑袋撞到了架子,当场就昏了,流了一地的血。”
  许宴知蹙眉,“好端端的怎么会打起来,知道伤的是谁吗?”
  付白说:“知道,叫齐志也是个世家公子跟步堇晨一直不对付,他们两家关系也一直不好。”
  他接着说:“属下派人问过了,昨夜让伺候步堇晨的姑娘从他嘴里套出步月见做过的事儿后转头就把消息卖给了同样在玉春楼的齐志。”
  “齐志前不久才被步堇晨讽刺过,心中有气,如今知道步月见做过这等腌臜事,自然不会放过为难步堇晨的机会,方才将人在街上碰到就出言吵了几句,步堇晨一怒之下就动了手。”
  “大人,这事儿会不会坏了你的计划?”
  许宴知摆摆手,“事已至此,等着便是。”
  她又道:“下次做事仔细点,封口这样的事不用我在教你吧。”
  付白垂首,“是,大人,属下知错了。”
  “下去吧。”
  “是。”
  许宴知再次进屋,言笑晏晏,“让诸位久等了。”
  沈长安问:“怎么了吗?莫非是柯相他们有什么动作?”
  许宴知笑着摇头,“一些私事罢了,不足挂齿。”
  刘万科继续道:“许大人,你们律法改得如何了?”
  “还在修正中,此事一时半刻也完不了。”
  “哎,说起来,此事也是闻所未闻呢。”
  许宴知垂眸,指腹划过杯沿,“也是,不过做这第一人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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