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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不快

  晨阳初升,街道洒满金光,过往商贩迎着盛阳在路中穿行,一声接一声的吆喝响彻街道,馄饨铺子的老板一揭盖子,热气腾腾的高汤在翻滚。
  “老板,三碗馄饨。”
  “诶不对,五碗。”
  许宴知一挑眉,“怎么三个人吃五碗?”
  李忠明嘿嘿一笑,“我两碗,谢辞两碗,加上你的一碗,不正是五碗么?”
  她轻笑,捶了捶他胸膛,“真够能吃的,早膳都两碗。”
  谢辞一撩衣袍坐下,“是你胃口太小,一上午当差吃一碗怎么够?”
  许宴知笑而不语,用茶水涮过筷子后递给他二人,“今儿早朝刘承的意思你听出来没有?”
  谢辞一撇嘴,扫过周围一眼才道:“啧,他那话里话外的不就是在说这律法不该继续么?”
  “就是,”李忠明接话,“满嘴酸文听的人心烦,有话直说呗,绕来绕去也亏得他没把自己给绕进去。”
  许宴知将筷子拿在手中转,“我只是不明白,眼下律法也进行至此了,已然很难再中断,他刘承为何还要紧咬着不放?难不成就只是为了每日早朝时膈应一番?”
  谢辞的筷子一伸,打掉了许宴知手里的筷子,许宴知斜他一眼拿起来就戳他,“你手闲的是不是?”
  谢辞嬉皮笑脸,“我看你手才是闲的。”
  许宴知戳他的动作没停,“饶是刘承再反对改律法,可眼下他左一回右一回的提也变不了事实,我总觉得他有些多此一举。”
  谢辞先是躲,后拿起筷子同她“对阵”,“说说你的分析。”
  “你想,柯简之的门生自是与他站在一处的,他教出来的人会是如何?”她手腕一转,以筷为剑直指他腰腹,被谢辞抵回后又反手再刺,“刘承自是将柯简之的秉性学了去,他们一向不做蠢事,不做毫无意义之事,譬如眼下刘承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改律法的弊端,可律法一事分明已是板上钉钉变不了的,他又何必再做无用功?”
  谢辞指尖灵活翻转,躲过许宴知的“剑”后又迅速反攻,“所以你的意思是,刘承此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忠明插话,“会不会是你们想多了?万一真就是刘承有意要同我们过不去,想着阻止不了也得让我们心里不舒坦。”
  许宴知则是反问,“你觉着柯简之像是会做出这等无用之事的人吗?”
  “当然不像。”谢辞将筷子一扔,直接握住她的“剑”,她本无意争抢,谢辞一拉便将筷子夺了去,他把筷子一放,“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李忠明见状重新拿了筷子用茶水涮过后递给他们,“可他们最近挺消停的,没察觉有什么动作。”
  许宴知刚要开口就见老板端了馄饨走来,她及时止了话。
  “客官稍等,你们还有三碗。”
  许宴知轻笑颔首,待老板走后才重新开口道:“就怕是装着风平浪静,背地里谋划着什么大事。”
  又是一阵短暂寂静,等老板上齐了五碗馄饨后谢辞才道:“都多大的年纪了,还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也不嫌累。”
  李忠明喝一口热汤,“对了,你同我们说过那个叫朱润生的,我帮你留意过了,他在通政院是有正式告假文书的,家中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至于他办公之处我也去瞧过,没有任何疑点。”
  谢辞点头,“若洪辰溪收到回信,说这朱润生并未返乡探亲,那就是有人及时处理过朱润生家中和办公之地,不然解释不清为何随身之物会丢失,人却不见踪影。”
  “成,我知道了,等等洪辰溪那边的消息吧。”
  馄饨是刚出锅的,吹凉些后送去口中随即而来的便是汤的鲜香和肉质的软嫩,清晨一碗热汤馄饨烫平早起郁气顺人心肠。
  谢辞又问:“黎仲舒那边怎么说?”
  她回:“我还没来得及问,但我料想应是不必担心,他毕竟是户部尚书,虽比旁的尚书年纪轻,但也不见得处理不了事。”
  谢辞:“倒不是担心他的能力,只是怕他若走错一步这背后之人会拿他把柄。”
  李忠明也道:“官场上多见此事,黎仲舒如此年轻就担了尚书一职,户部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比他年纪大的不在少数,就怕他被人时时盯着,只要一出错就会有人趁机把他拉下尚书之位。”
  许宴知垂眼盯着碗里的馄饨,用筷子搅了搅,汤面的油珠被打散又顺着筷子的方向而动,“此前圣上同我说,柯简之提及过我朝官员的年纪逐渐偏向青年,他道国之气势我等年轻官员撑不起来。”
  谢辞冷嗤,“难不成要让他们几个老骨头去撑?他们担得起么?也不怕把骨头给压散了。”
  李忠明也道:“年轻又如何,纵然不比他们阅历多,也不见得就这么担不起事。”
  许宴知低低一笑,“所以,信黎仲舒就是。”
  三人馄饨吃完便一道去了刑部。
  一直到下午许宴知才去了都察院。
  ……
  都察院。
  “大人,”付白笑眯眯的凑上前去,“大人,想吃香酥鸭么?”
  许宴知笑睨,“你若想吃就去买,别扯上我。”
  付白:“成,那属下让张戬去买。”
  许宴知挑眉,“你自己想吃还非得使唤张戬?”
  付白笑着挠挠额头,“反正他无事,就让他跑一跑,动一动。”
  她笑骂,“德行,天天把人张戬往坑里带,也亏得他人醇厚不同你计较。”
  “大人说话就是好听,说他醇厚,没说他憨呢。”
  许宴知抬腿就是一脚,“有完没完?使唤完人张戬记得对人家好些。”
  “那是自然,鸭腿让他吃。”
  “交代的你事别出差错。”
  “是,大人。”
  付白刚一出去就有人来报,“大人,吏部的洪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许宴知搁笔起身去迎,“洪大人这是收到回信了?”
  “信上说,他没回去,也没提过要回去的事。”
  许宴知正色,“那看来你猜的不错,朱大人怕是有危险。”
  “谢辞说若他人并未返乡,那你捡到玉佩的地方在谢辞他们去查之前就被人清扫过,洪大人你在想想,你当时捡到玉佩时周围可有什么不对劲?”
  洪辰溪蹙眉回想片刻,“玉佩是我在他桌案下找到的,当时仅是露出一小截穗子,若不仔细看不会被人发现,我也是因有意寻找这才发现的玉佩。”
  “屋中陈设没什么不同,只椅子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道:“当时我没放在心上,现下想来才觉不同,他那把椅子像是新的。他曾同我抱怨过他那把椅子有些旧了,久坐不舒服,可通政院迟迟无人为他换椅子。”
  “换了椅子?好端端的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换椅子?”许宴知当即道:“洪大人,你同我去大理寺吧。”
  “好。”
  洪辰溪到大理寺报了朱润生失踪的案子,因谢辞和李忠明以及严正皆在刑部,眼下接待他二人的是个生面孔,只是听人称呼他一声“柳下大人”。
  许宴知对此人有些耳闻但不多,仅是从谢辞和李忠明的口中听过这个人。
  柳下祁呈对洪辰溪格外殷勤,全程赔着笑脸,反倒对许宴知有些冷淡。
  “柳下大人,不知你们何时可以去查我好友的下落?”
  柳下祁呈眸光闪了闪,挂着一成不变的笑,“洪大人有所不知,眼下大理寺缺人手啊,这案子怕是一时半会没人能接。”他又拍着胸脯保证道:“但是洪大人你尽管放心,这朱大人也是官员,官员失踪我们大理寺自然不会不管,只是可能会迟些。”
  许宴知敛了笑意,“那依柳下大人所言,这个案子何时能受理去查?”
  柳下祁呈上下打量她一眼,“许大人是吧?这大理寺又不是什么闲杂之事都会管的,这大理寺每日堆着的案子如山高,你们这案子多半要排后些。”
  她被气笑,“你的意思是,人命关天的案子也得往后推?”
  柳下祁呈快速暼过洪辰溪的神色,笑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人命关天嘛,怎么会不查?只是说可能今日是不行了,今日我大理寺的人手都派出去了,我给洪大人记下来,或许明日就能有人去查了。”
  洪辰溪冷下脸,手在袖中紧紧握成拳。
  许宴知拉了拉他手臂,上前道:“柳下大人也知洪大人是在吏部当差,大家都是同僚一场,柳下大人可否通融一二?说到底这可事关官员性命,总不好拖延吧?”
  柳下祁呈轻扫她一眼,“再怎么说也得照章办事,不得分个先来后到,轻重缓急?再说了,京城之中谁敢明目张胆对官员下手?莫不是这朱大人自己去了哪里没同人留信?你又怎么知道朱大人是失踪?”
  柳下祁呈软硬不吃有意为难,许宴知抚掌一笑,“好,既然柳下大人是这样当差的我心中也有数了,我们这就走了,不多叨扰柳下大人了。”
  “二位好走,不送。”
  他二人出了大理寺,许宴知拍了拍他的肩,“洪大人先回吏部办公吧,此事交给我就好,你且放心,我定会帮你一查到底。”
  “至于这柳下祁呈,你也莫要放在心上,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那你……”
  她浅笑,“我虽也气但不会冲动出手,放心吧。”
  “成,我等你消息。”
  许宴知在大理寺门口立了片刻,又折返回去,她笑盈盈的问门口守卫,“不知你们严大人何时回来?”
  那人认识许宴知便直言道:“严大人去刑部一般要下值前一个时辰回来。”
  她道:“严大人若回来,劳你知会一声,说我请他喝酒。”
  “是,许大人。”
  ……
  酒楼灯火通明,街道多半隐入夜色。
  许宴知立于窗边,手中捏着酒杯轻晃,她微眯双眸凝着楼下街景,夜市行人不少,正悠哉闲走。
  门从外被推开,严正未着官袍便少了一丝魄人威严。
  “许大人怎的想起来请我喝酒?”
  “严大人又何必明知故问。”
  严正落座后抚平衣袍褶皱,他道:“听说你下午时来过一趟大理寺,当时你所见是柳下祁呈,出了大理寺便约我喝酒,怎么?这柳下祁呈如何招惹你了?”
  她轻笑,移至桌边落坐,她为严正倒了杯酒,“所以严大人以为我是来嚼人舌根的?”
  严正挑眉不语,已是默认。
  “严大人会这样想我也能理解,只是我今夜约你喝酒并非是要说他是非,我只是想托严大人查一桩案子。”
  “是你今日所报的那桩?”
  “非也。”她细细道来,“都察院前些日子丢了些纸张,这些纸非寻常所用而是我都察院特别所用,严大人也知道,都察院向来会用暗探,这丢了的纸便是暗探所用。”
  “这样的纸是由官家造纸坊所供,可前些日子在运来都察院时发现少了几捆,他们给出的回答是运送过程中会有些损失,可这回的损失有些太多了,我不免有些怀疑。”
  “查案我并不擅长,所以想托严大人帮帮忙,这样的纸倘若流落到有心人之手,我都察院的信息传递不就如同白白摆在人眼前了么?”
  严正端起那杯酒,“那你今日所报的案子呢?”
  “自是交由谢辞他们,我不懂查案,还需仰仗你们大理寺。”
  严正将酒一饮而尽,“今日饮酒,只为此事?”
  “正事。”
  严正盯她片刻,“我在来的路上还想过你会如何同我提起下午的不快,倒是我想错了。”
  许宴知垂眸轻笑,再为他添酒,“此事在严大人看来或许是小,但对都察院而言却是大,还劳严大人上心。”
  严正直言,“你为何会找到我这?”
  她也坦言,“谢辞和李忠明要查案子也要帮衬改律法,大理寺中除了他二人,我只信严大人。”
  严正将酒杯端起呈敬酒之姿,“下午之事是我大理寺有错在先,你若特意约我来说此事我也不会有何想法,只是没料到你并未提及,许大人,我敬你一杯。”
  许宴知的酒杯靠下,“严大人言重了。”
  “好!”严正爽快应下,“你所托,我定会上心去查。”
  酒过三巡,许宴知陪着喝了不少,上马车后便合眼缓神。
  付白敲了敲车窗,凑近低低一声,“大人,造纸坊那边新做的一批纸方才运到都察院了,属下亲自押运,并未有缺失。”
  “大人放心,此次运送除吴大人和陆大人之外无人知晓,就连造纸坊那边也是入夜才将纸送出的,一路确保无人跟踪。”
  她缓缓睁眼,捏捏眉心又将手垂置身侧,“之前有缺失的那一批呢?”
  “回大人,张戬亲自盯着给烧了,不会有人察觉我们此次换了纸张。”
  “嗯……”马车里传来低低一声回应,付白悄声问:“大人,为何还要让严大人去查此事?你之前不是打算隐下消息将计就计的么?”
  马车内迟迟未有动静,就在付白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又听到一声,“严大人看错我了,他还道我心胸宽广。”
  付白一愣,不明其意。
  她轻笑,“我一向记仇,怎会轻易放过柳下祁呈。”
  “只是我不想让都察院背上斤斤计较之名,那便是谁的人就让谁去收拾。”
  付白听得云里雾里,却没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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