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

  一时,她面色青了又紫,紫了又红,辩驳道:“若没有她,我也不可能吃了十八年的苦。”
  “吃苦?”傅筝轻轻一笑:“据说承安郎文武全才,大樊的男儿都少有能精通一项的,你却两项都精通,你扪心自问,她是如何从小将你培养的这般好的?”
  “你……”傅月收紧双手,面上闪过一抹恼怒。
  的确,那些年,老妇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从来都是自己吃糠菜剩饭,把省下来的钱用在她身上,给她找学堂上,找会武的师父拜师。
  也多亏了她学了这些,遇到霍炎煜后才不至于满头雾水……
  ***
  傅筝出了钱给那老妇厚葬,也算是替原主还了她的生养之恩。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遥音阁院中的芭蕉被雨洗得焕然一新,生机勃勃的仰着头,垂垂雨幕中,一道藏青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霍炎煜手里拿着一把伞,走进遥音阁,傅筝从半开的雕花楠木窗下,与他相视一眼。
  霍炎煜收了伞,掀开帘子走进来,带进来的一身寒气让傅筝皱起眉头。
  屋内烧着炭,她肩上披着厚重的披风,面前的小桌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散发着浓郁的苦涩味。
  霍炎煜走到一旁坐下,傅筝眼皮也微抬:“世子到此,所为何事?”
  霍炎煜不言,看着她喝完那一碗苦药,连眉都没有皱一下的侧脸,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
  傅筝对上他的表情,了然一笑:“喝了这么多年的苦药,起初是喝不下去的,不过喝着喝着也就习惯了。”
  想来,她这些年过得也不是很好……
  霍炎煜到了嗓子眼里的话,又咽下去,一副欲言又止的话。
  傅筝双眸微阖,看着那织锦青衫的下摆,动作散漫的喝着水,也不急。
  “阿月……在府里几天了,挤在母亲那里,总归是不太好的。”
  所以?
  难道不该让她回到相府去?
  “候爷想让她住哪儿呢?”傅筝眼中闪过一抹讥讽,抬起眼皮时,却是满满的澄净。
  话音刚落,一人打帘子进来,傅月双手抱胸,笑意晏晏的看着霍炎煜:“炎煜,你原来来了这儿?难怪我找你都找不到。”
  身后跟着一脸幽怨的云玫:“少夫人,我拦不住二小姐。”
  “二什么小姐!我乃陛下亲封的承安郎。”傅月大声呵斥云玫,在她看来,左相夫妇把她的大小姐之位让给傅筝,分明就是想要让她屈居人下。
  傅月并不承认这个“二小姐”。
  云玫苦着脸看向傅筝,傅筝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霍家是出了名的钟鼎之家,最重礼仪,见傅月如此莽撞,霍炎煜心中有丝不悦拂过。
  又见傅月眉目一排舒朗之气,又想她自小颠沛流离,从来没有学过礼仪,怎么会懂这些?
  自己也不能将她和傅筝这样规规矩矩,连说话声音都被调掉的掩在唇舌中,不发一句重音的女子比。
  何况,傅月这样的不拘小节,不正是自己所欣赏的么。
  霍炎煜面上闪过一温色,问:“阿月,有什么事情找我?”
  “还不是今日朝堂上的事。”
  傅月搬了个椅子坐下,一张小脸满是不虞。
  原来今日早朝上,新帝有意将傅月放入皇城司,那以右相为首的一派官员却是却出言阻拦。
  左相当即就质问:“承安郎在大败匈奴时出了力,这是数万将士所见的,为何不能给她军务?”
  右相驳道:“大樊开国以来,女子能被封一官半职就算荣耀了。还想以一届女子之身焉能与百官并列,谈何为陛下做事分忧?滑天下之大稽!左相不要以为这承安郎与你有血脉,就如此不分轻重。”
  还有武将附和右相:“右相所言极是,依我看,承安郎与其想着为陛下分忧,不如去找个人成婚生一窝孩子去!以承安郎的优良血脉,生出来的孩子定是将来的国之栋梁!”
  “哈哈!”
  此话引得百官哄堂而笑。
  傅月当时脸就黑了,她站在朝堂末尾捏着衣角,听着一群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只觉得脸上发红,又气又羞说不出一句话来,深觉受辱。
  她将求救的眼神投向霍炎煜,霍炎煜却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最后,还是上首的新帝制止了这场吵闹,新帝将目光投向一人,问:“董明安,你以为此事该如何?”
  站在中间的青年缓缓出列,一席藏青色的朝袍将其身材拉的纤长细致。
  他眉目温淡,嗓音低沉:“皇城司乃护卫皇城安危,举足轻重,微臣以为,承安郎若想要进入皇承司,可考核之后再做定论。”
  如此一说,左右二相不再争吵,此事也不了了之。
  一个五品的承安郎,如果没有军务傍身,也不过就是个听着好听,一个月只有几两银响的花架子。
  傅月心中苦闷,又看到下朝后霍炎煜的身影往遥音阁走去,心中不爽地跟了过来。
  “那右相与那董明安委实可恨,堂堂七尺男儿,竟容不下我一届女子!”傅月恨恨道:“尤其是那董明安!”
  霍炎煜揉眉:“阿月,右相乃是一国之相,那董明安亦是掌管兵部的侍郎,这二人都是陛下看重的朝臣尤其董明安,乃是后起之秀,年少有为朝绩不凡,他的官职远在你之上,说话要当心。”
  傅筝端着茶盏,氤氲水汽让她如画般的眉目有几分虚缪,她眸光微微浮动,不动声色听着二人的话,并不出声打搅。
  傅月抿了抿嘴:“可没有军务傍身,我就只有一个承安郎的封号了了。”
  “皇城司的考核历来严谨,如果要进皇城司,必然要过董明安那一关,董明安其人,据说很是公正不阿。”霍炎煜道,这就表明不能走其他门路疏通。
  “如此……”傅月熄了声。
  傅筝将茶盏放下,轻轻一笑,笑音轻柔,并不突兀。
  傅月方才与霍炎煜交谈间,有意隔离她,她打心里瞧不起傅筝这种柔柔弱弱,一辈子只能靠男人的闺阁女子。
  挑了挑眉不屑道:“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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