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从前魏家的种种只在暗地里进行,百姓要骂也找不到由头,如今魏晟这事一出,不过是将事情摆放到台面上罢了。
  又有何差异?
  “你去理论,堵住的只是一两个人的口,能堵的住天下悠悠众口么?“
  魏峥嗓音淡淡地。
  小厮一愣,蓦然红了眼眶:“主子,你不是奸逆之臣。”
  魏峥没在与他说什么,面上透着一丝疲惫,挺直如松的后背靠到车座上,阖上眸子,唇边那抹若有似无地笑意,含着浓浓的自嘲。
  城门口,一圈一圈地百姓围在一起冲里面指指点点,围得水泄不通。
  明玉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缝隙让风卿婈挤了进去,只见包围圈内,魏晟满脸青紫,他只穿着一条裤子,半跪在地上,上半身赤裸在阳光下,后背上还负着几根长长的荆条。
  这便是朝堂上百官争吵了一早上后的结果——永宁帝下令革去魏晟中丞郎的职位,并着他脱衣去冠,跪于城门往海州府方向背负荆条三日。
  意为向海州府数百万百姓“负荆请罪”。
  贪污赈灾款一事,没能让魏峥有性命之忧,亦未让他遭受皮肉之苦。
  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脱衣去冠跪于城门三日,遭受百姓们的白眼与谩骂,这样的行为无异于侮辱,比遭受皮肉之苦,更能让魏晟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来。
  魏家根基强大,能让他们退步至此,已经是风卿婈的意料之外了。
  烈日逐渐移上中空,魏晟面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凶狠阴翳如一头困兽,逐渐变成了麻木与恼怒。
  他一张脸通红,不知是热得还是被百姓们的谩骂给气得,抑或是羞愧所致。
  烈日暴晒在魏峥身上,不过是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不到半日,他额头就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来,一颗一颗的汗珠又顺着面庞滚落,后背上也布满的汗珠,偏百姓当中,竟然有人骂不过瘾,将揣在兜里的鸡蛋朝着魏晟忍过去。
  “嘭!“
  鸡蛋正中魏晟眉心,黄色的蛋液淅淅沥沥挂在他额头上。
  “贱民。”魏晟磨牙切齿,恶狠狠地瞪过去,想要看清楚是那个狗胆包天的人敢如此对待他。
  却未料到他一句贱民彻底激怒了百姓们,魏晟甚至没有看清楚是谁冲他扔得鸡蛋,便接连二三的臭鸡蛋烂菜叶朝他飞来。
  魏晟躲得过左边躲不过右边,不过眨眼睛,身上脸上头上,无一幸免挂了腥味冲天的鸡蛋液与烂菜叶,这些东西砸在身上并不疼,却是在赤果果地羞辱他!
  魏晟气红了眼睛,一个个瞪过去。
  这回他倒是看清楚了。
  那个黑脸大汉冲他砸了鸡蛋,那个拄着拐杖的老妇女人颤巍巍地冲他认了菜叶,还有那个骑在父亲脖子上梳着冲天鞭的男童,还有那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还有……
  人太多了,每一人都朝他扔来东西,这些贱民狗嘴里吐不出好东西来,每一句谩骂都是将他骂的猪狗不如,难听得不堪入耳。
  魏晟想要记住这些人,之后让他们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可人实在是太多了,每一个人每一张嘴层层叠叠的人影晃动,如出一辙的谩骂,他根本记不住每一张脸!
  魏晟握紧拳头,胸腔里有火在烧,脑子里却乱嗡嗡地,额头上的汗水流进眼眶里,蛰得他瞳仁生疼。
  又一颗臭鸡蛋飞来。
  魏晟终于忍受不住,气得站起来,却被侍卫压住身子:“魏二公子,陛下下旨了,你不许站起来。”
  “混账!”魏晟怒骂:“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那侍卫面皮一黑,顺势抽出手中的长剑来:“魏二公子,子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希望二公子不要为难我等。”
  “我若偏要为难呢?难不成你个狗杂碎还想杀了我?”
  “魏晟,你贪污赈灾款还不够,莫非还想抗旨不尊?”
  马蹄声传来,百姓们纷纷让就开路。
  一匹黑色高头大马驮着威风凛凛的北冥麟向前而来,北冥婈身着织锦锭蓝玉带束腰的长衫,紫晶冠束发,周身意气风发。
  黑色高头大马走到魏晟跟前停下,居高临下看着马下狼狈不堪的魏晟,一时间很难将他与此前不可一世的魏家二公子联系起来。
  原来再厉害的人,落魄了也不过如此。
  北冥麟过宽的眼皮褶皱内,满是讥讽。
  魏晟迎上北冥麟视线,握紧了拳头,就是这个人,将他拉到了今日的境地,他死死盯着北冥麟,有将北冥麟抽筋扒皮的冲动。
  他眼神凶狠又可怕,北冥麟后背莫名生了一层寒意。
  顿时怒火大盛,一脚踹翻了魏晟:“你自己行事不断,还这样看着本王,简直是目无法纪。”
  魏晟遭受了大半日的烈日酷晒,浑身轻飘飘的,被他一踹,就倒在了满是黏腻的碎蛋壳与烂菜叶里。
  周遭没有一个人怜悯他,有得只是一声声拍手称快声。
  “好!对待如此奸贼,就该如此!”
  “据说此次,若非麟王殿下力挽狂澜,这魏贼就要脱离法网,拿着赈灾款好生自在去了。”
  “麟王殿下先是不辞辛苦奔赴海州府查证了海州府的真实情况,接着又揪出了魏贼来,真是神勇呐!”
  “若不是麟王殿下,这魏贼还在吸食着百姓的血肉逍遥法外呢。”
  一瞬间,北冥麟的形象在百姓们当中瞬间变得高大起来。
  百姓们有多怨恨魏晟,就有多赞赏北冥麟。
  “呵,北冥麟今日街头走了一遭,倒是既耍了威风又在百姓们心里博取了好感。”人群中,风卿婈抱着胸冷笑连连:“可惜啊……”
  只怕他不知道,自己越是如此,越是将自己如一块儿靶子立得显眼无比了,也加快了自己的死期。
  真蠢。
  风卿婈摇了瑶头。
  忽然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下意识扭头,就看到远处停着一辆青棚小车,帘子都严严实实的,什么家族标识都没有,完全看不出来车主人的身份,十分的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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