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发梦（二）
“对啊，你叫它伸出头来！不伸出头来我们不给钱！”
人群中的人纷纷附和道。
男人一脸为难，在家中尚且可以用火逼迫它伸出头来，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又说大龟是佛祖的使者，若是再用这招，亵渎佛祖使者，岂不是会引发众怒？
男人蹲下身子，摸了摸大龟的龟壳，在大龟的耳边轻声威胁，但在众人眼中，他就好像虔诚地在跟大龟祈求。
但是大龟没有理会他。
男人无可奈何，只能跟众人胡诌，说佛祖的使者不能什么人都见，只有与佛有缘的有缘人的到来，它才肯相见，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不能勉强。但是大家所求之事，它都听到了，一定会传达大家的祈愿给佛祖，让佛祖保佑他们实现心愿。
如此两句就把众人给搪塞了过来，堪堪平息了众人的怨气。
傍晚，男人驱赶着大龟回了家，回到家却并不着急把大龟关进笼子里，而是栓在窗子边上。
男人想起以前爷爷和父亲是怎么驯服大龟的情景。
大龟是爷爷年轻的时候捕获的，那时候这只大龟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诵经，还劝人向善。
有几次，爷爷尾随着大龟，发现它竟然还去人家赌坊、妓院、酒楼那种地方诵经，劝里面的人不要沉迷酒色和赌博，要清心寡欲，积德行善。
会诵经、说人话的大龟众人还是第一次看见，一开始有些惊惧，以为它是成精了的妖物，但是后面众人发现它只会诵经，并不会伤害人，便大胆了起来，随手拿起东西就砸它，对它各种打骂羞辱，最后还被人扔了出去。
但是它还是不放弃，反反复复去了好几次，但是里面的人都觉得晦气，把它砸得更狠了，就算有龟壳的掩护，它的头还是出了血。
见状，爷爷跑到大龟的面前，骗它说，他是佛祖的信众，因为偶然间看到大龟诵经，感佩于大龟习得高深的佛法，苦于自己身处乡野间，无法修习到更高深的佛法，又说是村子里还有几人都想修习佛法，想请大龟去给他们讲法。
大龟十分高兴，一路紧随爷爷进了他家的屋子，它一进去，就被爷爷的兄弟们用结实的大网紧紧地网了起来。
大龟激烈挣扎着想要逃脱，但是根本无法挣脱大网的束缚。
爷爷骗它说，他怕有一日大龟离开村子，他和他的兄弟就无法聆听大龟讲法了，若是大龟跟他们一起住在这里，他们就可以每日听到大龟讲法了。
大龟不疑有他，那日整整给爷爷和他的兄弟们念了一晚的经。
爷爷和他的兄弟心中很是烦躁，但是想着以后就要靠它吃饭，才不好发作。
翌日，爷爷和他的兄弟劝大龟一起去市集给众人诵经，说是让更多的人可以领会佛法之妙。
大龟很开心，若真能如此，这再好不过了。
起初，爷爷也就是让观赏的人摸一摸大龟，领点赏钱。
后面觉得这样来钱太少了，根本养不起他们兄弟几人的吃喝开销。
几人一起想了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以拿到更多的赏钱。
爷爷和他的兄弟几人想出了几个法子：
在大龟身上放一块大石，然后用大锤子重重砸下，表演龟壳碎大石；
拿一个大缸，在里面放满水，把大龟放进去，用火烧开缸里的水，让众人观看它剧烈扑腾和发出惨叫声以取乐；
用粗壮的木条搭一个架子，用几根绳子把大龟扎得紧紧的，让众人拿出棒子、大刀等虐打它，以泄气或获得快感；
让大人孩子骑在大龟身上，鞭笞大龟，逼迫它爬行；
在大龟的头、四肢和尾巴伸出龟壳时，紧紧抓住，用绳子捆起来，然后分别让众人从不同的方向用力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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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子层出不穷，把大龟折腾得遍体鳞伤。
自己如今想想，都觉得有些残忍。
爷爷和他的兄弟们那时靠着大龟赚了很多钱，他们白日里就拉着大龟上街赚钱，晚上就出去各种吃喝嫖赌，钱如流水般哗哗地挥霍了出去。
但是他们也不觉得心疼，有一棵摇钱树在手上，钱始终会赚回来的，目前最紧要的是及时行乐。
他小时候，觉得大龟可怜，还经常去抚摸它、跟它说话、喂他吃东西呢，可是大龟一如既往地只知道诵经，对它来说，似乎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久而久之，他觉得无趣，就没有再私下跟大龟接触了。
爷爷去世前把大龟留给了爹，为此爷爷的兄弟们还争了好久，几番周折，最后大龟还是落到了爹的头上。
爹很高兴，想着有了这棵摇钱树，他终于可以享受好日子了。
爹是个赌徒，除了白日一小段时间拖着大龟上街“卖艺”，其他的时间都泡在赌坊里，常常欠下一大堆赌债，被债主追上门讨债。
我和娘都很害怕被债主找到，若是被找到，轻则被打，重则被卖到妓院或娈童院去，娘有次就被抓到妓院去了，还好爹最后拿了钱才堪堪把娘赎回去，不然娘就回不来了。
债主一上门，我和娘就会躲到不同的地方去，有一次就躲到猪舍里去了。
大龟听到声响，小心翼翼地从龟壳中钻出头来。
我发现大龟身上伤痕累累，头和四肢好像消减了一些，身上一股污臭，简直不忍直视，而且它那双眼睛竟然是血红色的，里面隐约带着一股戾气。
正紧紧地盯着我和娘！
这直直看得我毛骨悚然、冷汗直冒。
那次，大龟没有诵经。
记忆中，大龟一直在念经，如今已经不再念了吗？
有一次，我跟父亲一起去市集“卖艺”。
我发现大龟还是会诵经，但是我发现了一件事情，已经没人再关注它是否会诵经，因为这已经引起不了大家的兴趣了。
爹把以前爷爷用在大龟身上的招数都用了个遍，那场面真的很刺目，但是场上的人却发出一阵阵嬉笑声、欢呼声、掌声、吆喝声，隐约似乎还有骂声、哀叹声等，但却没再听到诵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