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叶落尘满衣（六）
听完顾清玄的话，几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过了半晌，罗纱才哼笑一声：“果然他还是老样子啊，怪不得会被雷劫劈死。”
“纱纱！”青衣拉了她一把，罗纱撇了下嘴，没再说话。
荻泉也是长叹一口气，对顾清玄说：“实不相瞒，步天是我们中最优秀的通天晓地之人，但他从不守三忌。相反，他认为命由己定，即使是已有的定数，已经看到的未来，依旧可以被改变。”
“为此，他与长辈们争吵过许多次。最近的一次他愤起出走，只留下只字片语，说他会找到一个足以与命运、与既定未来抗争的人。这一走，就是五年。”
“长辈最近算出他大限将至，卜算出来的结果是死劫，往前走是无法可解，唯有他退回来，才可有一线生机。”
听到这儿，顾清玄忍不住插了一嘴：“即使他还活着，也不见得就会随你们回去。”
虽然顾清玄与步天相处时间不长，但就从对方面对雷劫时也不改的狂傲自负来看，想让他放弃抗争的念头显然是不现实的！
他宁愿在雷光中化为齑粉，也要朝着天叫嚣，也未曾向命运低头！
荻泉苦笑了一下：“也是，过去十多年我都未曾见他示弱，现在想必也是一样的。”
顾清玄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嗯了声。
“要问的我们已经问完了，如今你打算往何处去？”荻泉接着问。
“边城。”
荻泉默了一下，而后缓缓降下灵剑，他指着前方的地平线，那里有团淤积不散的乌云。
“往那里去，你就可以到边城了。”
顾清玄一颔首：“多谢。”
“拿着。”皂嘶哑着出声，扔了一袋东西给顾清玄。
顾清玄接住，发现是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些水和干粮。
“先别想着回镇上置办东西了，现在盯着你的人可不少，我们带你出来，也是想让你脱离那些人的眼线。”皂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好，谢谢。”
顾清玄背上布包，朝几人道别，向着地平线行去。
直至他背影消失在尘沙中，罗纱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就是步天选的可以破除天命的人吗？看着……”
她顿了顿，看了下荻泉的脸色。
“很弱。”皂在一边补全了她的话。
青衣眉眼弯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之前在酒馆的时候你不是试过他么？”
“但除了可以免除控制类术法外，也没见他其他地方有多与众不同啊！从各方面来说，他都与普通人无异，可能都不够那些魔物塞牙缝的呢！”罗纱反驳道。
荻泉平视前方，似乎要透过尘沙看见什么，过了会他才回神，轻瞥罗纱：“重瞳者，看一个人从来都不是看他的修为，看的是‘命格’。”
“命格上者，即使当前苦难繁多，日后也必飞黄腾达，一路亨通。命格次者，眼下虽富锦加身，但假以时日，也化作乌有。”
罗纱皱起眉，每次一听荻泉讲这些道理，她都是一张痛苦面具。
青衣含笑看她，打趣着说：“好了，荻长席，放过纱纱吧，你知道的，她最不爱听这些了。我们次席最多只能看见一个人三天后的未来，可不敢妄谈生死。”
说到这儿，罗纱好奇起来：“我还真想知道步天看到那个人的命格是怎样的呢？”
荻泉笑了笑，没接话。
天机阁内的重瞳者分为首席，长席，次席和末席。罗纱她们一直认为首席与长席的划分是修为的高低，但其实真要说修为的话，荻泉在步天之上。
步天是天机阁首席，是千年难遇、可真正窥破天机，通晓阴阳的重瞳者！
即使是荻泉，使用重瞳能力时，所看到的未来和命格也如雾里探花，半幻半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错乱感。
但步天不一样，他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个人命格的脉络，甚至是上面的节点也一清二楚！不过这么做的结果可能就是他连而立之年都过不了，指不定哪天就因为泄露天机被觉察到，然后迎来死亡。
偏偏这个人又傲得很，认为重瞳者既然可以知晓命运，就应该拿这能力来干些更有意义的事，而不是躲在深山老林里面苟延残喘，惶惶不可终日。
他想要改变重瞳者们的现状，哪怕他给自己卜算出来的未来是一条绝对的死路，他还是要去试，他还是要去闯！
就跟很久之前步天曾对荻泉说过的一样：“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一个人头破血流是撞不破，那十人、百人、千人呢？这堵墙，这堵困住所有人的墙，我不信它就那么牢靠！”
跟步天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荻泉大概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了，刚见面，还是小孩的步天就吐了他一身血。
此后每次见到步天时，这人不是在吐血，就是在吐血的路上。
更甚者有一次，步天边吐血边嘲笑他下一秒就会来个平地摔，然后荻泉就摔了个狗啃泥，原因是正在练习术法的青衣不小心把咒下在了荻泉脚下。
所以在看到那骇人的异象时，荻泉一点都不惊讶，他早就想到步天会迎来这么个结局，天机阁里的每个人都清楚。
他们觉得步天不可理喻、不可理解，他们疏远他，只是不想倾注自己的感情后，哪天突然听到这个人的噩耗，又或者他们也怕连累到自己。
天机阁里的人知道有个天赋极高的重瞳者，却从未听说过他与谁交好，便是对从小哺育他长大的师父也不亲近，更别提其他人了。
而五年前这个天赋异禀的重瞳者突然消失了，只说自己要去找可以真正对抗命格的人。
几乎没人关心他去了哪儿，天机阁里每个人都把生死看得很淡，至于对步天，则是看得更淡了。除了长老们外，对其他席位的人们来说，步天从来都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就连这次，如果不是长老派他们出来寻步天，估计青衣他们都快忘了步天还是天机阁的首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