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四式——拂尘去
“顾兄？”
“顾兄！”
一声惊喝让沉思中的顾清玄瞬间回神，他看向萧晓乐，暗金色的眸子渐渐淡去：“怎么了？”
萧晓乐疑惑道：“你还不进行冥想吗？”
“不急。”
顾清玄对他一笑：“萧兄，你先请，我再看看。”
“哦，行吧。”
说罢萧晓乐闭目，开始运转周天。
而空旷的荒野上也唯有顾清玄还站立着。
他离升仙石越来越远，直至行到海岸边。
滔天巨浪拍打着岸涯，凌冽的海风将素色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高悬的崖底与湍急的水花让人心生胆寒，黑色的海面彰显着这片海域的可怕和窒息。
这是来自自然的鬼斧神工和不可侵犯！
片刻之后，一道人影从高崖之上极速坠落，“噗通”的落水声近乎不可闻，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泛起。
“他在干什么？！”
当这一幕被留影石记录并回传时，修士们震惊且百思不得其解。
别人都巴不得能在升仙石里悟出点好东西，可这位榜首转身就去跳崖？这是什么操作？！
要知道时间就那么几天，能悟到多少全凭个人本事和天赋。一天的滞后，都很可能跟别人拉开极大的差距！
但修士们还没来得及对顾清玄的行为进行思考和分析，更让他们惊掉下巴的画面出现了！
“哎……为什么修真界没有烧烤架啊……”
萧晓乐一边拨弄着灵剑上滋滋作响的烤肉，一边无限忧愁地自言自语。
时间倒转回不久前。
运转了一圈周天的萧晓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他睁开眼，看着周围人一副苦修的模样，觉得自己修了个假仙。
旁边的蒲团上没人，顾清玄不在上面，萧晓乐起身找了一圈，依旧没看见他。
无聊找不到事儿做的他开始捣腾起萧玉林给他的储物袋，除了灵石法器丹药外，萧晓乐还找到了一些果蔬肉类。
这些貌似还是他自己之前偷偷塞进去的……
如果要究其原因的话……
虽然在修真界待了两世，但他果然还是更想念现代的香精、孜然！
即使辟谷了也根本不可能戒掉烤肉跟火锅啊！
所以悟不出来东西的萧晓乐索性找了处背风的地方，开始用灵剑灵符烤肉。
正在围观这一切的童妙嘴角微抽，一旁的松云却说：“柏云这徒弟，着实有趣呵。”
童妙冷哼一声：“不成大器。”
剩余的修士觉得有些梦幻，弟子组的第一跳海，第二正在烤肉……
修士们麻木的看着萧晓乐从储物袋里面拿出一口铜鼎，把烤肉剩下来的食材通通倒进去一起煮了。
“烤肉、火锅，哎……没有可乐。”萧晓乐嘟囔着蹲在地上往铜鼎下面加灵符，很快水烧开了，里面混合着的香料也被煮沸，散发出卤味的香气。
萧晓乐熄了火坐在地上，拿出一本话本子，开始边看边干饭。
偶尔看到过于离谱的地方，即使嘴里还嚼着东西，萧晓乐也旁若无人地开始吐槽。
童妙：“……”
松云：“……”
其他修士：“……”
童妙凄凉一笑，对松云说：“师父，我居然败在了这种人手上，我不甘心啊。”
松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围观的萧晓乐吃得很快乐。
……
如渊的海底有着灵力也无法抵挡的威压，这是自然对敢于挑战它的人所设下的考验。
顾清玄维持着施法手势，在茫茫的海水里调动体内的灵力维持护身屏障。
随着深度的下降，顾清玄周围已然是一片黑暗。
苍茫、空寂、无声。
灵力调动得越来越吃力，这还是他经过淬炼的身躯，若是以前，身体怕是早已无法承受威压，分崩离析了。
这里已经听不见海水的声音，但它却用另一种形式告诉顾清玄它的存在。
数不尽的暗流、漩涡无声地朝着顾清玄涌来，它们挤压着他的生存空间，势要把一切踏足其领域的活物吞噬入腹！
顾清玄只觉得双手双脚都像灌了铅似地沉重，他的手里多出一柄灵剑，但他只是抬手几秒，便无力地垂下来，护身屏障也因为他的动作多出几丝裂缝。
别说舞剑，顾清玄仅是维持现在勉强保身的状态都困难异常。
顾家剑法共十式，招式也并不复杂，极容易上手，但也难在它非常容易上手，以至于很多弟子只是把它当做强身健体的入门剑法，往往学个三四式便去钻研其他路数了。
但其实不然。
前世顾清玄曾突发奇想将一些残缺的秘法融于剑招之中，结果发现竟十分地相称！
除了能包罗万象以外，剑式本身也蕴含着无穷的剑意，前世在与顾冥同处虚空时，这位顾家先辈曾为他演示了一遍剑法。
明明是一样的招式，可顾冥挥下去的每一剑都足以引起空间的动荡和共鸣，每一招剑式都像是要碎裂虚空，直指穹顶！
“顾家剑法是由无数剑意汇聚起来的剑式，这些剑意来源于顾家先辈们生平的最强一式。”
“剑，戈也，向杀之物。开创顾家的先祖立誓要以戈平乱。向杀，但不随意杀，不乱杀，不违德而杀。
也是这位先祖最先截取自己的剑意加入剑式，但他不希望顾家后人从此吊死在这一招一式之上，向杀之道不应拘泥于此。”
“这就是为什么顾家以剑起家，但会衍生出诸多旁支的原因，而顾家剑法也逐渐演化为每位弟子入门初学的剑式。”
“你若真想修习顾家剑法，修为、心性、体魄缺一不可，想要‘向杀’，需先‘向死’，唯有如此，你才明白‘杀’的意义何在，你才明白自己的剑道与剑心何在。”
当初的顾冥如此说道。
仅靠蛮力无法挥剑，那若是加入真气呢？
淡淡的红色如墨般在水里四散开。
灌注的真气使得剑身发红，顾清玄再一次提剑，却也只坚持了十多秒的时间。
他开始灌注自己的一切所学于剑身，灵剑承受不住两股力量的撕扯与拉锯，无声地碎成了好几段。
但顾清玄仍在不停地向空无一物的手中灌注能量。
剑道的最高境界即为，无物不是剑，无处不是剑。
剑在何处？
万物皆可为剑。
何为剑道？
以拂尘之姿，敬天，祭地，礼众生。
去时止戈，万法皆空。
——是为“拂尘去”。
顾清玄手中凝起一柄水剑，其上还有绯红的真气环绕。
暗金色的瞳孔再现，顾清玄身边幻化出几柄幽色的水剑，凌冽的剑气随之荡涤开，妄图绞碎席卷他的暗流和漩涡！
一发而牵动万千因果！
更多的压力朝着顾清玄源源不断地涌来，他如一叶扁舟上的船长，面对汹涌要将他溺死的海域，非但不退，反而扬起帆，向未知的危险与深处发起冲锋！
在顾清玄舍弃掉一切防守后，屏障终于不堪重负地破碎了，一时间万吨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汹涌地向他席卷而来！
只一刹那，顾清玄吐出一口殷血，可他仍是艰难动作，完成剑式。
剑招刚开始时，一招一式都像是慢镜头般迟缓，但运转四五次后，剑招变得凌冽且迅疾！
在无尽的黑暗中，一人一剑与看不见的暗涌无声厮杀，剑光挥洒，时而罡烈、时而连绵。
不知过了多久，剑光化为星雨，洋洋洒洒地四散开，在幽深的海底演化出璀璨的银河！
顾清玄悬浮在一片星河之间，他抬手捻去嘴角的残血，手中一凝，散落的星子便又回到他的手中，汇聚成流动的星剑！
他再一挥手，无数星芒分为粒子，环绕于他周身，他能感觉到每一颗星子与他的联系，每一粒星子中蕴含着磅礴的剑意，即使他只能使用其中一小部分，现阶段来说也足够了。
他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剑意一一炼化，为他所用，融入到自己的剑式中。
顾清玄终于明白，为何形式差不多的剑招，当初顾冥使出来时会有不凡的威力。
虽然招式相差无几，但那一招一式之间除了先辈的剑意之外，还有顾冥自己的剑意，还有他自己的悟道。
虽还有剑招的框架，但其内早已焕然一新，老壶装新酒。
顾清玄松一口气，此番跳海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如升仙石这般重要的仙物，其放置的地方不是天险就是机关重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一种历练。
还是免费的那种。
收了星芒，顾清玄破出海面，脚还没落地，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卤香味儿。
他抬眼看去，刚好看见正在往嘴里送烤肉的萧晓乐。
萧晓乐咽下嘴里的吃食，讶然道：“呀！顾兄！你去哪儿了？这都七八天了！”
顾清玄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所以……你是在这里吃了七八天？”
这么浓郁的卤香味，还有铜鼎里的香料渣。顾清玄再次佩服起对方如此乐天派的做法。
萧晓乐用方帕擦了嘴，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啊……我跟那块大石头没感应，又找不到事儿做，就只能吃东西了。”
顾清玄忍不住说道：“你可以修炼自己的功法。”
闻言，萧晓乐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不是吧顾兄，好不容易打完比赛还要修炼，你们都是魔鬼吗？修炼是不可能修炼的，任何事都别来跟我的休假沾边！”
正在观看且被内涵到的修士们：“……”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懈怠还能获得弟子组第二名的啊！
顾清玄笑了两声，不发表任何意见。
萧晓乐眼巴巴地看着他：“顾兄，还有一天，你确定不去感悟感悟？万一悟出什么绝世神功呢？”
顾清玄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请把你那副想要找到同类的表情收敛一下。
最后顾清玄还是端坐在蒲团上运转周天，萧晓乐则是蹲在他身边，一边看着，一边吃串。
顾清玄：“……”
已经顿悟并看到这一幕的弟子们：“……”
这很难评。
无语一会儿后，本可以离开的弟子们还是选择留下继续观望。
运转周天后，嘈杂混乱的声音充斥着顾清玄整个耳膜，零碎的片段快速闪过脑海。
现代的、前世的、今世的……
顾清玄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想要从杂乱中脱出身来，这些却像梦魇一样紧紧跟随着他。
施加在他身上的折磨一次比一次残酷，伤口的出现也一次比一次触目惊心。
他看见自己的身体在诅咒的加持下不断重组，下次却又很快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