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白七与皂（一）
顾清玄看着白七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面的娴熟，他倒是没想到记忆里那么张狂的步老板会迈着小短腿，亦步亦趋地跟在白七身后，笨拙地模仿对方的走姿。
可惜没有留影石，不然还可以记录下来，待日后寻到步天的魂魄还能在对方投胎转世之前打趣他一番。
被步天开了那么多次玩笑，也该轮到他好好逗逗对方了。
这么一想，顾清玄郁结的心情倒是少了几分。
“七哥~等等我……”才刚学会说话的步天摇摇晃晃地追着前面的白七，他的发音还有些含糊，透着特有的孩子气。
白七顿了顿，回头看着走得吃力的小家伙，带着点嫌弃说：“都说了让你别跟着我出来。”
嘴上这么说，白七还是跨步上前，熟稔地抱起小孩儿。
词汇不多的步天憋了半天说不出句完整的话，只能不服气地瞪着白七。
白七腾出手弹了下他额头：“还瞪？再瞪今晚就不准吃糕点了。”
小孩委屈巴巴地收回目光，嘟囔着说：“七哥……坏……”
白七权当没听见。
入夜白七守着步天睡着后，起身来到书桌前，他摊开宣纸，思索片刻后，蘸墨落笔。
他在整理从前熟背过的丹方和阵法，自从辟谷以后白七就不怎么睡觉了，他一闭眼就是父亲惨死的模样，这已经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唯有沉入文字中，白七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一年前的那场大火烧死的不止父亲。
桌上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了一下，白七放下笔，打开房门，入眼是满脸疲惫的师祖。
依稀记得一年前的师祖神采奕奕，虽已鹤发，却有股不服老的精气神在里面。
可现在的师祖就像是接受了自己的衰老般，精神也不似从前，宛如真正的迟暮老者。
“白七，你来。”师祖倦怠地叹了口气。
白七跨出门槛，将门掩好，走进庭院。
他来到师祖身前，老人抬起手重重地按在他肩上，声音透着愧疚：“这么说虽然不妥……但白七，不如你放下尘世之事，随我一起回天机阁如何？”
白七平静地看着老者，那苍老眼眸里除了惊人的倦意外还透着一丝害怕。
“师祖，可否告诉我缘由。”
师祖观察白七的神情，见他面色平稳，方才开口道：“屠杀你满门的那股势力不是我们能抗衡的，继续追查下去，你、我、天儿、天机阁，以及所有抱着善意接近我们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所。”
说完这些后他本以为白七会追问，会愤怒，可少年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只是说：“既如此，师祖带着步天回吧。我还想在世间多走走。”
师祖看着他欲言又止，似乎是还打算再劝劝。白七淡然一笑：“师祖，重瞳者鲜闻世事，您已经做得够多了，白七在此谢过。”
说着，他恭敬地朝师祖一礼，老者闭眼叹息一声，拖住白七的手臂，将他扶起。
“天机阁随时等你回来。”
步天被师祖带走了，小孩走前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白七。
白七在世间停停走走了几年，他也试图追查师祖所说的那股势力，但一无所获。
最后他找了个城镇落脚，靠炼些普通丹药为生。
他与吴锡的相识也实在俗套，无非是良善的富家公子被混混欺负，他路过顺手搭救一把。
之后不知有意还是缘分，他与吴锡又有过几次交集，见识他身手不凡的吴锡邀请他来做自己的近身护卫。
只用动动手就能得到一大笔可观的报酬，在白七看来是很划算的，他还不用去到处买那些普通的药材。
吴锡心善，被人骗了几次也不长记性，有次差点被骗去做了小馆还不自知。
白七觉得若不是吴锡家大业大，估计是经不住他这么折腾的。
偶尔从吴锡身上白七也会看到些许父亲的影子，一样地心软，一样地宽待他人。温和得如同三月春风，让人心生向往。
也许是对父亲的亏欠，也或许是靠近时的片刻暖意，白七对吴锡的注视从一开始的可有可无，逐渐多了起来。
过去的伤痛在平淡温和的日子里得到滋养，连带着坏死的烂肉也有发出新芽的痕迹。
而少年的心事也同样随着长好的伤口悄然滋生。
直到白七再次遇上步天。
他本以为被师祖带回天机阁后，两人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结果吴锡在一个雪天抱回了第一次出山，却冻得奄奄一息的步天。
后面白七才知道自己随意选的这个城镇，其孤山深处正是隐世的天机阁。
几年没见，步天那顽皮的性子只增不减，自从知道白七在这里后，全然不顾门规，隔三差五就要溜出来在吴锡这里蹭吃蹭喝，美名其曰是来报恩的。
吴锡本就性子好，也不嫌他，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对待。
步天扯谎自己家里看得严，他只能偷摸着溜出来。
这么漏洞百出的借口，吴锡当真信了，还经常对白七感叹步天家规严厉不利于他的成长。
对此白七表示：你想多了，你看他那像是被严管的样子么？
白七经常痛斥步天的厚脸皮，步天也对着他扮鬼脸，阴阳他是个只敢暗恋的别扭鬼。
总之这两人几乎一见面就掐架，不是各自拆台就是拌嘴，不对付的默契程度让吴锡也大开眼界。
很久以后，改名为皂的丹阵师常想，如果从一开始他没有回应吴锡的好意，对方是否就能被一直蒙在鼓里，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
可浮于表面的祥和终究只是虚幻，只需要一点风雨就足以摧毁。
换取命格的事被揭穿，谁能想到温润如玉的吴锡却是用无数鲜血堆养而成的？
白七第一次知道如此险恶的邪术，他顺藤摸瓜，最终发现这邪术来源于“巫族”。
他们通过换取命格苟且偷生，除了与吴锡这样的富贵人家有关系外，边城的一些世家也与其暗中勾结，将命格好的普通人或是散修送去交易！
白七本想瞒着吴锡，他知道以吴锡的性子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但吴锡只是不谙世事，又不是蠢，白七不告诉他，他自有别的法子。
白七不知他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又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自己父亲与巫族下一次交易地点的。
等白七赶到时，他所见到的只是一具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发现被“外人”知道交易内容后，巫族直接痛下杀手，没放过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包括吴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