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前生之恨

  不知是听了什么风声，第二日清晨，小令氏就领着两个婢女前来“探访”。虽不知她来意，想到当晚穿着楚樱的衣服跟踪被她逮个正着的事还是心有余悸，更甚楚樱如今的状况很可能都是她一手造成的!不过她还真敢来!
  只恐怕….…此次没有这么简单!她来干什么?!来灭口吗?….....让她真正永远都醒不过来也就永远不会把那些秘密泄露出去吗?!
  “她在外面求得急，怕是不肯走!”丝琴边为若离斟着茶边回眸望过来。
  “我去会会!”
  若离心中战战兢兢，此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还更不能让她看出来自己已知她那个私生子子睿的事…......她不知自己冥冥中在犹豫着什么.......却总是害怕.…....…总是怕着......
  怕小令氏报复……怕徐振不给自己机会…...…怕楚樱醒不过来........怕身边没有一个体己的人........
  毕竟，徐振当日的言辞已经预示着他对自己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了……自己在婚前与他人有染、偷跑去怡茏院掉了他本高高在上的名衔、害了他中箭……还把楚樱的死怪在令瑶儿头上…………可.....
  可无论怎样!楚樱就是令瑶儿害得啊!无论自己欠了徐振几何，这件事是自己没有办法让步的!自己欠的是你徐振，又不是她令瑶儿!!!
  不知不觉，若离炯炯幽瞳中熊熊燃烧的火光已直射入已经“硬闯”进院子的令瑶儿眼中，顿时惹得小令氏心中一阵心惊。
  “王妃!怎当真瞒了我?!王爷也瞒着我，害我昨晚才知道!”一改当日跪在徐振门前嚣张跋扈的神态，她垂下眼帘，微微屈膝，仪态规矩还算客气，只是言语间还如门楼戏子般楚楚乞怜之态.那眼神当日初见若离只觉会勾人勾心，今日见却更觉厌恶........
  “楚樱歇着呢……现在不宜打扰.....…”若离尽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火。的确，以令瑶儿的判断，楚樱未醒，自己现在还没有理由知道谁是害她之人，自己也不好先露端倪。
  “那.…....…”
  “她………是活着…...还是..............”
  在若离此时熬了一夜毫无血色的冷面面前，令瑶儿的声音越来越颤抖，越来越微弱…..那惶惶不安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诉了若离她在试探着自己。却不料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来，便惹了若离一个犀利的回眸望过去，立时游弋着目光垂下头再也不敢作声。
  “令瑶儿.....你是希望她活
  着……还是死了?!”她无法想象自己现在的神态，那微微红肿的眼眶中隐隐恨意夹杂着隐隐清泪在滚动.........
  “这话…..…从何说起呀?”
  令瑶儿仍使出妓楼的老本行转腔带调地软磨硬泡，那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真正无辜似的。
  浓重的困意加上恨意让若离脑中嗡嗡作响，如今却已再无心绪与她多纠缠，怎奈她不肯走，自己又不愿因自己现在无法管控的愤怒而漏了破绽，她只得微微侧身放她进去，却是转过身未看她一眼未多言一句..........
  因为她感觉到……...抑制不住的泪水已经悄悄染了面.........
  此时，她只想让她看上一眼然后赶紧打发她回去，并且在楚樱醒来之前再也不见她!如今只要看见她这张装腔作态的嘴脸，心中的愤恨就不由得让自己暴露那天晚上的秘密。
  若离坐在外室歇着，吩咐了丝琴看着她。她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看见她那张脸…....真的不想!!!
  小令氏行至内室，起初在阁帘间默默注视着她好久却未敢近前，眼神中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惊疑、恐惧与不安….不知她在惊惧什么......
  一刻后，她缓缓走上前，却是每一步都在惶惶之中微微颤抖着..........呼吸也不知不觉变得安静......
  她缓缓伸出手，颤抖着几只纤纤玉指渐渐接近楚樱的鼻息….......那眼神中的恐惧不能再直白地写在迎着熹微晨光却仍然毫无血色的面颊上!
  就在那指尖将将碰触到鼻息的霎那间，楚樱突然睁开了双眼瞬时坐起!!!令瑶儿一个趔趄顿时后退几步撞在墙边。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张着惊诧错愕的双眼，像个孩子般摇晃着脑袋左顾右盼了半晌，她忽而露出八颗牙朝周围已吓呆的众人痴笑!
  “你们........”\"
  “.……是谁呀?”
  笑了半晌，却又突然冷下脸，忽闪着好奇而恐惧的大眼睛讪讪问道。那声音却忽而如幼童一般甘甜.........她仿佛初次来到人间，想要探知这周围的奥秘..........这让她纠缠了一世却毁了一世的东西........
  “我是....…”
  “令瑶儿啊……”
  “你..…...…不.….....\"
  “.….…不记的了吗?
  小令氏将颤抖的双手紧紧扶着身后的墙壁，又尖又长的指甲下意识地划着墙漆嘶嘶作响……她不敢直视楚樱的双眼，声音也是颤颤巍巍。
  “令......”
  “瑶……儿……”
  楚樱如一个稚童般直直盯着她的瞳孔看了半晌，弄的小令氏眼神丝毫无处躲藏，嘴里还默默念着回忆着.......
  “你过来.…....”
  “我看不清你!”
  她嘟起嘴撒着娇，仿佛一个小孩子在要糖果。
  小令氏现在才后悔刚才自己一时多嘴着急问了她是否还记得以前的事，如今却莫名其妙被这小丫头缠住了…..…张着惊惶不安的瞳孔，令瑶儿心中一片乱麻，委屈巴巴地望望左面的丝琴，又看看旁边的两个小丫鬟，却无人敢说一句话。她只得定定神，祈盼着苍天保佑，至少不要让自己命绝于今日。
  一步步接近楚樱，她耳中早已满是自己通通作响的心跳声，又一眼没一眼地瞧着她，却愈发觉得那双安静如水的幽瞳中似有利剑的锋芒在悠悠转动......
  待近了身，她还是下意识的抓着身边榻尾的援柱，却是说什么都再也不肯近前。却不想楚樱一个扑身直接爬过来，瞬时将那张仿如人鬼合一的苍白面颜摆在她面前.........如此之近!如此之利!如此之惧!小令氏忽而感受到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强拉硬拽进阴曹地府接受着各种酷刑，挣也挣不开，甩也甩不
  掉......…周围无数双鬼魅的眼睛盯着自己……步步毛骨悚然.......
  “令瑶儿!!!!!!!!
  楚樱突然似雷霆暴怒般大喊！
  她直视着她的双眼，仿如一生的积怨都积聚在这一声震天狂吼中!
  由于离得近，小令氏实被吓得不轻，瞬间从思绪中回神，眼中顿时溢满了晶莹的液体!却见随着一声震天响她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立时跪伏在地蜷缩在角落。她紧紧抱着那榻角的扶援，指甲下意识地深深刺了进去。
  令瑶儿此刻脑中早已一片空白，任平时再怎么油嘴滑舌如今却只颤抖着双唇吐不出一个字。只张着满是可怜巴巴的盈盈清泪的双瞳不知该看向哪里。
  却见楚樱忽而再次扬起脸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投给小令氏一个灿烂而诡异的痴笑!…......那笑声激荡在小令氏的心底深处，不经意间于面颊上更多了一层白雾。现在小令氏却只想挖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你就是害我那个?”
  她张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径直望进小令氏满是清泪的瞳孔。这话说得轻巧，甚至还有些玩味，却引得令瑶儿一个惊恐的回眼望回
  来......…此时她却回不出任何话.........只眼神中透着可怜巴巴的无辜神态......
  此时，她真的不敢发任何回敬之言!她害怕面前这个小丫头真是回来找自己索命拉自己下地狱的!!!
  “令瑶儿...…!”
  “你是来……”
  “陪我玩游戏的吗?”
  她仍自由自在地晃着脑袋，娇滴滴的声音虽稚嫩柔美如仙境，却毛骨悚然如冥灵!她讪讪笑着望进她的眼睛，
  “我们.....…”
  “玩个游戏怎么样?”
  她仍不放她的瞳孔，尽管那里面的泪水早已在脸颊上纵横交错……
  “你说什么.…..…”
  “我不懂.……”
  “别来缠着我….…”
  令瑶儿沿着墙根儿一步步向隔帘外退去，嗓音早已沙哑，此时听来却有几分似巫女谗言。却见她整个身体都在打颤，两腿发软，仿佛在这个前世讨债的冥童眼皮底下每走一步都如此艰难。
  她不知自己在经历着什么!她枫若离说好的这小丫头昏迷的呢?!怎么却成了自己“招”醒的?!怎么一醒来还这个样子?!枫若离你在搞什么名堂?!
  “枫若离....”
  “枫若离!!!你给我过来!!”
  “管管你家奴才!!她干嘛这样!!”
  令瑶儿满脸纵横交错的梨花带雨几欲哭出来，瞬间一个犀利的回眸直直望向站在帘外透过那层“薄幕”静静望着这一切亦早已横泪染面的枫若离。
  此时小令氏早已难以抑制由心而发的恐惧，现在满脑子都是方才面前不到一掌之远的那个如鬼如魄般的索命幽颜直直望着自己的瞳孔!她一个飞步瞬时抓住若离的手臂，那指甲上残留的墙漆深深刺了进去……
  令瑶儿凭着一时激愤直接将她拽到楚樱面前，还不停地往前推，自己却躲在若离身后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她，眼中却全是难以掩饰的张皇与惊惧。
  “楚樱….....?”
  被小令氏推着一步步行着，望着楚樱一点点接近自己，若离说不清如今心中是怎样的感触.......好高兴!好高兴!没人知道这半个月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每日每夜期待着她能醒来那希望却又次次在夕阳落幕时化为一片泡影!本以为就这样无休无止地下去了……可她却回来了!真的好高兴!!!可又好想哭.......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她还记得自己吗……不知道她还记得那份独属于自己和她两个人的默契吗?…....….还记不记得那怡茏院中瞧自己的第一眼.......还记不记得离显宫中二人对宫中形势促膝长谈.......
  此时她有太多话想说，有太多话想问.....却再也问不出口!那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怯生生的探言......
  她，颤动着苍白干涩的薄唇，直视着她的双眼，还未言语便于哽咽中已泪染清面........
  “楚樱....…”
  “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若离……”
  望着她好奇的双眼，她瞬间得到了答案。….....却不是她想要的答案。瞬间再也止不住的泪水染了清冷的面颜。
  “这位小妹妹……倒是面善!”
  楚樱仍盈盈笑着，伸手触近伏在榻边的若离满是泪水的面颊........
  “怎么哭了……?”
  “你……别哭了……”
  她嘟起嘴，忽而沉下眉角，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她轻轻拨开若离面颊上湿润的碎发，抹去那迹迹泪痕，却怎奈那盈盈的液体却愈加汹涌......
  “哎…..你日后.…..…”
  “来陪我怎样?”
  她忽而又笑了，眼中无忧无虑的干净纯粹直望进若离眼中，明净地像个婴儿。
  “好......”
  “我之后……来陪你.….….”
  “一直陪着你..…..…”
  流着泪，沙哑着声音，轻轻悄悄.....
  她攥紧她的手，亦笑了。
  四目相对，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约定!可那前世无声默契的约定又算什么.......?
  “那.…...….”
  “你得帮我教训她!”
  “她是个坏人!”
  楚樱又一次嘟起嘴，瞬间伸起手臂直指门口躲在两个丫鬟身后刚刚缓过神的小令氏。
  此时肿着两颗殷红的眼睛，若离终于有了由头也有了机会回眸直视令瑶儿的双眼吐出那句在心头积攒了半月有余的话!一
  “令瑶儿.…...…”
  “你到底.....…”
  “有没有.…”
  “做过亏心事?!”
  话虽说的轻悄，嗓音中又全是虚言沙哑的味道，犹如魂灵于天外的叩问!那眼神中透出的几分犀利足足积聚了它的几重深邃的分量!此时她已不知自己到底是为给楚樱报仇还是给自己报仇亦或是因为小令氏背叛了徐振亦或是被莫名其妙骗来了王府……只是仿佛前世积聚而深埋心底的怨恨在此时瞬间搅扰而起，充满怨抑的眼神却亦像一个前世讨债的幽灵，直直望进令瑶儿眼中!
  “枫若离!你给我清醒点!”
  “我看她疯了你也疯了吧?!”
  “王姬注意点。”丝琴也算有些身份地位，邃一个抬眼提醒旁边的令瑶儿这话若听在徐振耳中怕是惹出麻烦，只顾发泄的小令氏却丝毫没听进去，却见她躲在自己丫鬟身后不敢近前，嘴上却仍毫不让步地骂骂咧咧.......
  “我看她就是装的!!!”
  “枫若离!你给我仔细想想!她醒了不认别人就单单认我令瑶儿!不是装的还是什么?!”
  “枫若离!她想报复我枫若离!!”
  小令氏被方才楚樱的言辞一激，整个大脑已经一片空白，现在哪还管得了什么身份地位什么尊卑有序!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这疯里疯气的小丫头轻飘飘一句话让自己多年积攒的心血和荣宠一下子碎落一地........她不知道照这样下去今后在王府中自己还怎么跟徐振相处.........更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是人是鬼还是来讨债的冤魂.......只是现在脑子里好乱好乱……真的好乱好乱.......
  “‘报复’得有根啊……令瑶儿!”
  “她为什么不记得别人只记得你啊?”
  若离一步步逼近小令氏，此时的眼神就像来找她索命的无常，全身透着一种令人发指的寒气。
  “你敢说.……”
  “你没做过亏心事?”
  若离望着她的瞳孔，明面上说害楚樱的事，暗地里指的却是她的私生子，只是那鬼魅般的眼神让令瑶儿心中顿时忐忑不安思绪紊乱。
  “我.....\"
  令瑶儿一时语塞，又怕信誓旦旦说错了话惹了天怒，此时面对两个疯了的小丫头脑中又没个思绪，只得忍下一口气。
  “楚樱我警告你!…...…”
  越过身前的挡箭牌小婢女，令瑶儿鼓起勇气伸出手臂直指着远处坐在床上正安逸地摇晃着身子得意地冲着这边傻笑的楚樱，那手连同整个胳膊却仍在空气中不停地颤抖着。
  “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是装的!”
  “否则....…”
  她下意识提起一口气垂眸狠狠咬着唇定了定神，瞬间鼓起全部勇气一个狠戾的抬眸直望进楚樱眼中:
  “否则我掐死你!!!”
  “我令瑶儿说到做到!!!”
  此时她眼中的恨意忽而让若离心中一阵后怕，怕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怕是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她不禁担心起身后的她....…....本自己占理，可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一阵惶惶不安。
  “我们走……”
  心有余悸的令瑶儿也不告辞，伸手拽起两个丫鬟转身就往外走，此时仿佛不抓着点世间的什么东西就要被什么力量牵入地狱似的。她自知此时心绪紊乱的自己斗不过两个疯子，还是走为上策。
  若离也不愿多纠缠，她现在只想静静地和楚樱说说话，却闻身后的楚樱仍不依不饶:
  “令瑶儿!”
  “你不是说要跟我玩游戏吗?!”
  “你别着急!”
  “我陪着你!-一”
  “慢!、、慢!、、玩!!!”
  直视着令瑶儿仓皇逃走的方向，楚樱的吼声仿佛积聚了前世积累而压抑多年的愤恨….....听在若离耳中却不由得搅起一瞬痛楚惶惊久久不平.......
  她想知道.......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想知道........
  令瑶儿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引得她如此之恨?!
  而她这些伤这些恨.........
  却本都应还在自己身上!!!
  令瑶儿要的那些纠缠的那些........
  身后的这个小姑娘..........
  她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