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交织

  看吧。这出戏人家贺队长根本就不乐意听，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田欣璐心里预设着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做。
  就算所有人都坚持两批回去，试图施压，也还得看她接不接招呢。
  要是逼急了，那就连人带行李都给你扔下车！不是很厉害吗？那就拖着行李撵车跑！都下乡了，谁还惯着你啊？还当自己是家里的少爷公主呢？又不是人人皆你妈。
  再说了，到了这地方，强龙都压不过地头蛇。不提以后给你安排任务时找点麻烦，只说你的身份信息在这里，想去镇子上办点事情，没有介绍信，连大门都迈进不去！
  人家卡着你的户籍信息，随随便便使点绊子给你穿穿小鞋，你能怎么办？
  连看病就医都要出示手写证明，盖印章摁手印呢，随便出点事儿你都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这都是田欣璐的想法。
  她觉得贺队长应该还不至于这样……这谁知道呢？
  贺队长看着这批新来的知青，更愁了。就这样的，怕是又要跟之前的知青一样，溜奸耍滑，净会磨嘴皮子！
  其实田欣璐猜的也算八九不离十。如果大家都非要坐车回去，那就别回去了。整个村子才几头黄牛，每次丰收都要靠它们出力，耕地、碾麦子、拉车……这可都是紧要的事情！金贵着呢。
  反正就这么耗着！他把牛车赶着走，这群娃娃不跟也得跟。
  要是不回村子，晚上他们没有证明，有钱也住不了旅店，不回去那就睡大马路上！
  至于那几个乱扣大帽子的知青……贺队长心中着实不喜。
  不过，看着这两个漂亮女娃娃倒还算明白事理，也就省了不少功夫。
  ……
  终于可以出发了！
  田欣璐和杨玉菁率先走在牛车后面，两人挽着胳膊，根本不等其他人。
  这里的地都是土路，人走的多了，就踩实了，坑坑洼洼的。
  田欣璐没走过这种路，觉得挺新奇。
  出了镇子，看见了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榆花镇。
  再往外走，放眼望去，道路平坦开阔。两侧道路旁种着白杨树，右手边是一片绵延的矮山，灌丛绿油油的。
  左手边则是陡坡，大概一米多高的样子，坡下黄土裸露，碎石遍布，随处可见，大小不一，连杂草都稀少，发黄干枯。
  他们随着牛车从树荫下穿过，靠着矮山，头顶有绿树遮阳，稍微能凉快点。只是空气燥热，热浪难以抵挡。
  牛车的速度比他们快不少，车和人之间隔了段不近不远距离。
  路上也没有人再去交谈，最多小声抱怨天气太热。
  有人高声询问还有多远时，听到贺队长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都低声发出哀嚎。
  “女同志如果体力支撑不住了，可以轮着坐上来休息。”
  贺队长补充道。
  田欣璐觉得还能坚持，她要是休息了，只怕休息的频率会越来越多，除了实在太累，撑不下去，她还是尽量别开这个头。
  杨玉菁也没有要休息的样子。
  白婷婷开口问：“田欣璐，杨玉菁，你们现在要休息吗？”
  两人摇头拒绝。
  白婷婷对着李梦菲体贴的说道：“那菲菲你先休息一下吧，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交换吧。”
  李梦菲也不犹豫，直接跑到牛车旁，让车停下，爬了上去。
  牛车不大，还放了十人的行李，能坐的位置并不大，但坐着总比走路强。
  过了十分钟左右，就被提醒下车换人了。李梦菲磨磨蹭蹭的下来，换了白婷婷上去。
  而杨玉菁和田欣璐也是走得一头热汗，不停的用手帕擦拭。
  田欣璐觉得热的呼吸都困难了！头晕眼花的。
  舔了舔唇，纠结了一下，把手伸进口袋，在脑海里搜索着空间里有什么能解暑。
  不能太大也不能太明显，不然不好解释，更何况女主是重生的，田欣璐猜测杨玉菁重生前和自己应该不是同一个年代，但也怕拿出来会引起怀疑。
  ……有了！
  田欣璐掏出一把清凉薄荷糖，放在口袋，拿出来几个塞进杨玉菁手里。
  两人挨得近，又走在最前面，白婷婷虽然坐在前面的牛车上，但一直侧身背对着她们，没有过多关注身后。
  只要避开视线，就不会有其他人看到。
  田欣璐解开一颗，避着人群，用手遮挡住塞进嘴里，杨玉菁也有样学样。
  呼！爽！薄荷糖入口就带来了不少凉意！
  随着呼吸，迎面的热风也变得凉爽！
  提神醒脑。田欣璐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杨玉菁也是同样，觉得神清气爽。
  ……
  暑热不再难熬，田欣璐心情也好了不少，没多久，前面的牛车停了下来。
  众人走上前，只见白婷婷下了车后，贺队长看着田欣璐和杨玉菁开口：“再走不远就到了，你们两个女娃娃就一起上来歇会儿吧，红衣服的娃娃个子高，你坐前面车头。”
  田欣璐和杨玉菁对视一眼就立刻上前。
  田欣璐走到车头处，看着他们的位置。
  牛车是贺队长和贺川换着赶的，原本是两人各坐一边，现在贺队长往左边挪了点，让贺川坐在中间赶车，空出来了右侧的位置，留给田欣璐。
  田欣璐利落的爬上去，等牛车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离人群远了后，接着拿出薄荷糖，对着他们说：
  “贺叔，尝尝这个薄荷糖吧，吃了之后特别凉快！”
  边说着，边把手从贺川身后递了过去。
  贺队长想着之前都接了，也没必要再推辞，抬手接过，放进嘴里以后就闭起眼睛，靠着身后的木板假寐。
  给了贺队长后，田欣璐又剥开了一颗糖纸，依着之前的方法，捏着糖纸包裹着糖。
  啧。
  田欣璐看着贺川的侧脸，从上到下仔细扫过后，这才用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再把手伸到他嘴边。
  “贺川，张，嘴。啊——”，田欣璐轻声哄道。
  贺川低头，凑近闻了闻后，张开了嘴。
  田欣璐把糖放进贺川嘴里，指尖隔着糖纸，挨上了他的嘴唇。
  温热的。柔软的。
  喂了糖，田欣璐就自然的收回手，只是手心却一直紧张的冒汗。
  不知道为什么，田欣璐觉得挺窒息的……救命……
  这次贺川的反应并没有让田欣璐等很久，可在田欣璐看来，仿佛开了0.5倍速的慢动作一般！
  她觉得贺川并不是真的痴傻，只是有点呆呆的……反应慢了点而已。
  好乖哦。
  看着也没什么防备心，给糖就吃，也不怕她欺负他。
  田欣璐觉得自己被贺川传染了，也变得呆呆的。
  坐在牛车上，田欣璐吹着微风，靠着身后的木板。眼神不由得落在贺川身上。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贺川的后脑勺还有半张侧脸。
  头发很短，像板寸。
  这种发型还挺考验头型和颜值的。
  会不会扎手啊。
  田欣璐手有点痒，想上手摸一把。
  她又将视线落在他的脸庞。
  挺好看的。虽说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占据在脸上，第一次看时有点惊到，但不得不说更令田欣璐惊艳的其实是贺川的长相。
  除了有些清瘦，颧骨显得有些突兀，田欣璐挑不出错处。这样的骨感其实更让贺川显得棱角分明，挺吸引人的。
  喉结也很明显……
  田欣璐顺着脖颈，看向他的身材。胳膊也是小麦色，瘦，但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很漂亮。
  灰布衫是跟马甲一样的，没有袖子的款式把腋下露出来很大一块。田欣璐一直能看到贺川的侧腰。右臂不断挥舞着鞭子轻抽，衣服、肌肉随之而动……
  最后将眼神定在了贺川的腿上。
  回想起他最开始跳下车抬行李和拿着糖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样，田欣璐觉得他身材比例还挺好的。
  好像只比自己高半头？
  田欣璐立马回神！
  这是什么情况？？！保暖思淫欲了是吧？！
  以前看见了长得帅的怎么没见你这样呢？！你又不是没见过帅哥！至于吗！！
  他又瘦又黑的！还傻！还不会说话！脸上还有道疤……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啊？这么长，应该挺疼的吧……
  田欣璐又从口袋拿了颗薄荷糖剥开，塞进嘴里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轻触了自己的下唇……
  好像没他的软。
  田欣璐不再看向贺川。她靠坐着盯着前方，思绪飞远。
  不知是无意的放空大脑，还是在刻意的转移注意力……
  ——
  “经过前期扫描的结果，可以明显看出对比正常的大脑这些阴影面积非常小……我们初步确诊患者的确患有重度抑郁。根据你的经历，我们的建议是吃药治疗，因为你并没有过自杀行为和类似倾向，所以我的建议是你可以多出去走走，亲近自然。还找找自己感兴趣的事，慢慢培养兴趣，不要选择难度系数较大的……最重要的是尽量每天都规律饮食作息，不想吃也吃两口，保持睡眠，白天不要睡觉……如果出现其他情况，可以随时联系我，例如需要增加剂量或者换药之类。”
  ………………
  “还是睡不着吗？幻听和脑海飘过的画面有再次出现吗？好的……耳鸣还是很严重。这个药剂量增加一倍，改成一天三次，再加上这个……会有心悸的感觉是吗？那我开一个新的，你先吃着，如果一星期后还是不行，我们可能需要再检查一下……我们还是建议住院治疗……”
  这次之后，田欣璐还是同样的睡不着觉，也不想吃饭，可她却没有再去医院，也没有继续吃药，就连医生发的信息也都是已读不回。
  整整两个多月，田欣璐觉得自己过得浑浑噩噩的。整日沉溺于网络：刷短视频、打游戏、追综艺节目、看小说、刷剧……看得头疼眼花，眼干酸涩。
  等到实在是太累了，身体撑不住时，就会直接昏睡过去。
  田欣璐仿佛绝食了一般。从一开始的一日三餐，变成两顿，最后只吃一顿……有时一两天不吃东西，饿到肚子不停地打鸣，田欣璐也不想吃一口，靠酸奶充饥。
  那段时间，田欣璐连躺在床上都觉得全身发麻，四肢肿胀乏力，有时下肢还会失去知觉，只要站起来就眼前发黑，失眠耳鸣不断。
  随便动两下就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跳声，还总想恶心干呕。
  一次晚上，田欣璐起床洗漱准备睡觉，可再醒过来时，却是浑身发抖的躺在地上。
  前后不过几分钟！
  田欣璐躺在地上，头疼欲裂，连爬都爬不起来——她的四肢还在发麻，像是老式电视机里的雪花白点具形化一般。
  她躺在地板上，等待四肢恢复力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想了些什么。
  只知道坐回床上后，摸着自己消瘦的身体，低头看着凹陷下去的肚子和突出的胯骨……她自己摸着都觉得硌人和可怕。
  走到卫生间，褪下衣服。
  田欣璐看着镜中的自己：
  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面无血色，眼底乌青一片，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就连嘴唇也发白，由于长时间不喝水，导致它干裂起皮，又因为刚刚不慎扯裂，渗出血滴染红了嘴唇。
  田欣璐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迹，润了润唇。
  颧骨突出，下巴瘦尖，锁骨凹陷，胸腹的肋骨明显，肚子也没有一点点肉，像是一层薄薄的皮。
  再往下，胯骨突出，大腿小腿也比起之前清减了不少，骨节明显。
  她看着镜中整个人干瘪不已、显得骨感，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她透过泪水，看着镜子里面模糊的自己，再也忍不住声音，蜷缩在地，痛哭出声。
  她不想变成这副鬼样子。
  她想好好的、健康的活着。
  这晚之后，田欣璐开始慢慢调整作息。每次撑不住的时候就不断在内心给自己鼓励，用心理暗示安抚自己。
  一开始很不适应，她并不着急。每天躺在床上，依旧睡不着，夜夜闭目养神，等到天快亮时，才会迷迷糊糊的眯一会儿。
  田欣璐也开始慢慢吃东西。一开始少量多次，每次只吃几口……慢慢的，调整着吃饭的次数和每顿饭的量，到最后一天两顿外加夜间的一点夜宵。
  药还是继续吃，只不过以安神类的为主。
  运动锻炼？动不了一点儿。
  田欣璐太虚了！前一段时间身体亏空太过严重，只能先养点肉，慢慢补起来再运动。
  于是这一项直接被田欣璐搁浅落灰了。
  就这样，养了有两个月，体重也慢慢上涨到了100斤左右。
  还是太瘦了。田欣璐有170厘米，按照医生的话来说，还是有些偏瘦。
  不过这种事情也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
  只是睡眠这一点，一直没有任何改善。
  医生跟她分析过，她现在容易焦虑不安，烦躁易怒等，很有可能是受到睡眠因素的影响。
  除睡眠问题以外，剩下的负面影响其实是可以渐渐克服的。
  ……
  随着牛车一颠一颠的，竟然感觉眼睛发酸、困意涌来！田欣璐不知何时，竟然上下眼皮一起打架，睡梦之中看见了以往的经历！
  迷迷瞪瞪的听见呼喊声，这才猛然惊醒！
  “娃娃！到村子里了！醒了没？”
  原来是有几个去上工的村民看见贺队长接新知青回来，远远地跟他呼喊打招呼！
  贺队长招手回应后，转头看着田欣璐迷茫的表情，问了一句。
  田欣璐身体快过脑子，直接点头，说“嗯嗯，醒了醒了，不好意思，我睡了多久啊贺叔？”
  声音还带着点沙哑。
  “就一会儿，没多长时间。”
  彻底清醒过后，田欣璐觉得舒坦极了！虽然只睡着了一会儿，但睡醒后神清气爽！
  看着不远处宽阔的土地和低矮的房屋，田欣璐又是一阵恍惚……
  几天前，自己还在家里的大床上躺着，可几天后却到了几十年前的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