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逝者无过烟消云散

  -商宫-
  宫紫商心情复杂地站在门前，始终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宫子羽见她踌躇的模样，和云为衫对视一眼，而后上前一步，替她打开门。
  屋内一股药味传来。
  宫紫商看了看宫子羽，后者给予她肯定的目光。
  深呼出一口长气，她踏步进去。
  身后宫子羽，云为衫，金菱三个人跟着她一起进来。
  因为许久不见阳光，屋内光线昏暗阴沉，黑压压地似乎能将他们吞噬。
  她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就连平日里宫流商痛苦喘气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宫紫商心头涌起不好的念头。
  她快步来到床榻边，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父亲”。
  然而宫流商的模样让她大吃一惊。
  不过几日没见，他整个人瘦削得不成样子，脸颊凹陷，嘴唇乌青，浑身弥漫着浓重的死气。
  颇有大限将至之感。
  她心头猛颤，急急地喊了好几声。
  却见床榻上的人眼皮动了动，费力睁开，嘴里混浊不清地喊着一个名字。
  “父亲，您说什么？”
  宫紫商凑耳去听。
  “景……景商呢……”
  他喊的是宫景商。
  宫紫商的神情一下子僵硬，眼眶中的那滴泪适时落下，砸在他盖着的锦被上，渗入不见。
  然而再回头时，伤心的神情不见，她极快地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语气稳稳道:“金菱，去把宫景商带来。”
  宫子羽眼神复杂。
  金菱领命退下。
  宫流商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现下见到宫紫商，纵有再多的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你要好好待你弟弟……让他成为商宫宫主……”他磕磕绊绊地说，几乎耗尽了所有气力。
  面对他不像请求反而像命令的话，宫紫商不可置否。
  “父亲，我马上要去参加后山试炼了。”她静静地说。
  宫流商听了这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眼睛慢慢瞪大，不敢置信:“你，你……愚蠢……”
  他虽然病重，脑子还没糊涂。
  宫紫商是通过缺位继承名正言顺坐上执刃位子的，根本不需要再去后山试炼。
  她如此动作，就是多此一举。
  这段时间他已经想明白了，宫紫商成为执刃是铁板钉钉，总归是他商宫的人，比其他任何人成为执刃都要好。
  而且这样一来，商宫宫主的位子她势必要让出来，等宫景商成年之后继承。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他的儿子还会继承执刃之位。
  宫紫商并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她的父亲快要死了。
  可直到父亲将死，她都没有得到他的青睐与认可。
  何其荒唐。
  宫子羽看见她不开口问后山试炼的事情，有些等不及了。
  “大伯，我们来是想问你关于试炼的事情。”
  直到宫子羽开口，宫流商才像看见他似的，眼珠转过来望着他。
  不知怎的，宫子羽总觉得那目光让他脊背发凉。
  宫流商神情讥讽:“原来……原来是为这些来的……”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这一生何其讽刺。
  意气风发时，和少主之位擦肩而过。
  后来成为徵宫宫主，没过几年就因为无锋受伤惨重，卧病在床。
  算来他浑身上下最有用的价值，竟然是关于后山试炼的内情。
  不仅招来了宫唤羽，害他掉进这个心思深沉之人的圈套。
  就连现在自己的女儿，都是为了后山试炼的事情才求到他头上。
  他闭上眼眸，没有去看他们。
  宫紫商被他这副无情的样子伤到，却又不意外。
  早在来的时候她就没对宫流商报任何期待。
  他们之间本就父女情分淡薄。
  换来这样的结果，意料之中。
  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现在是宫景商问他要内情，他也会如此坚决吗？
  但她的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
  既然如此，何必多想。
  没有如果。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脚步声。
  是金菱带了宫景商过来。
  “干嘛要来这里，我不想进去……”
  他稚嫩的声音传来，宫紫商注意到床榻上的宫流商身体颤了颤。
  也是，从自己最爱的儿子口中说出的话，比她这个不讨喜的女儿说的话要重要的多。
  伤人也更狠。
  金菱把死活不配合的宫景商提溜进来。
  他见逃不掉，立马躲在宫子羽后面，瞪大了眼睛看着床上那个对他而言早就无比陌生的父亲。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宫流商了。
  “景商，到这来，我是……爹爹啊……”
  宫流商语气从未有过的温和。
  然而宫景商一直摇头，面上有明显的慌张。
  他害怕他。
  这个认知让宫流商很沮丧。
  抬起的手最终无力放下。
  他深深叹了口气。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活着的时候总是害怕死亡，然而等死期逼近时却又无比平静。
  宫流商脑中走马观花他这一生，最后只不过化作一声叹气。
  他从来没有留下过什么，以后更不会有。
  不知是否那一瞬心中筑起的高墙裂了条缝，他抬头望着上方，轻飘飘吐出一句话。
  “外物安能乱本真，终天眷慕受恩深。”
  而后，在宫紫商豁然变色的神情中，宫流商缓缓闭上了眼。
  最前面的宫紫商呆愣着，未回过神。
  久久地看着床榻上失去呼吸的宫流商，僵硬着身体直直站着。
  他死了？
  她父亲死了？
  他坚持了这么多年，现在竟然永远闭上了眼。
  宫紫商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
  她爱他敬他，渴求得到他的认可，却也怨他恨他，一直以来的偏见与打压。
  然，逝者无过。
  他们父女间那些复杂的纠葛，最终还是烟消云散了。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解脱。
  但是让她最震惊的却是宫流商最后吟出的那句诗。
  外物安能乱本真，终天眷慕受恩深。
  （这首诗通过简洁而深刻的语言，传达了对父母之爱的至高无上的敬意。前句:意味着纷扰的世俗无法动摇一个人内心对家庭情感的真挚。后句:表达了对父母无尽的感激之情）（来源百度）
  这样的诗句，他怎么能，他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