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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青梅煮酒斗时新

  “我真不知道……”阿七握着被她捏痛的手腕,泪光盈盈地望着那女子,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招惹她了。
  “做出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惹谁怜呢?”小昭看到她那一身红衣,便恼羞成怒,抬手便去扒拉她的衣裳。
  “别碰我!”阿七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抬手一扬,那碧衣女子如断线的风筝,飞出一丈之遥,砰地一声撞在那青色的围墙之上,转而掉在草地上。
  小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骨头似裂了一般,这女人竟然……
  阿七看着自己的手,这……这是怎么了?她根本没有用力推她。“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忙上前蹲下扶起那倒地不起的女人。
  “你……你……”小昭看着那女子一双洁白的玉足站在青草之上,那张脸如此无辜的模样,额前一点朱红,竟让她有种仙子下凡尘之感。
  “怎么啦?”青枳飞身前来,看着那一红一碧的两个女人站在花树之下,那一双莹白的玉足属实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忙将视线转开,“你们可看到了阿绾哥哥?他不在屋里。”
  阿七忙摇摇头,脸色一阵绯红,关切地望着那蹲在地上的小昭,“你没事吧?!”
  小昭恨意满满近乎绝望地瞪了她一眼,重重地一把甩开她。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路?只那么一下就差点要了她小命。
  “你怎么不穿鞋,早上多凉啊!”青枳侧身看着那一袭红衣的女子,她跟昨天似乎不太一样了,说不上来的感觉。
  “……”阿七拘谨地将衣裙往下拉了拉,掩住那双光洁的脚,下意识地将脚往那零落的花瓣中藏了又藏。花瓣微凉,脚底也一片清寒。
  “你们真的没看到他?”青枳满脸疑惑,“一大早怎么不见了人?昨晚他不在房里睡吗?”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阿七顺着墙跟做贼一般地偷溜离去。
  偌大的汐云楼一早便炸了锅,角角落落都找遍了,甚至院落后面的那条揽月江都派人捞了一遍,每一根水草下都探寻了一遍,一无所获。那么大一个人,竟凭空消失了?说没就没了?
  “昨晚我看到了,一个白衣白发的恶鬼,从院子里爬了出去。”一个圆脸的姑娘比划来比划去表情夸张至死!
  “你别吓我?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难不成真的是那恶鬼把少主给拖走了?”
  “胡说八道!咱们少主武功盖世,纵然有什么鬼啊怪的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
  早餐很清淡,一碗清粥,两片薄饼。
  阿七坐在桌前看着那碗里的清粥,粥淡如水,饼薄如蝉翼。丫头们大概是看她不顺眼,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昨夜干柴烈火,确实消耗巨大,这一点点东西,完全不够她吃。
  丫头们垂头丧气地坐在站廊下,百无聊赖地看着那棵桃花随风满天飘零的桃树。
  “她一来,少主就不知所踪。”
  “就是,真是不祥之物。”
  “小昭,她身上穿的衣裳不是你的吗?”
  “昨晚是你伺候少主沐浴更衣的,你不是最后见到他的人么?”
  “小昭,想什么呢?”
  “啊,没想什么。”小昭讪讪地捏着衣摆,“你说什么?”
  “你昨晚是不是看到少主了?我看到你回来时就怪怪的,你肯定是看到了什么。”坐在小昭身边的女孩推了推她。
  青枳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完那一碗清粥两张薄饼。
  “吃不下就别吃了吧!”青枳倒了一杯茶,放在手边,欲言又止。
  她放下碗筷,擦净嘴角,轻声道:“阿娘常说,一饭一粥都不要浪费。我吃饱了。”她慢慢将碗筷收拾好,“找到他了吗?”
  青枳摇摇头,“到处都找过了,他没理由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呀!他可是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了,怎么会不辞而别?”
  “也许,他是因为临时有什么事,才匆匆离开一段时间。他以前经常如此,一声不哼就离家出走,一年半载的,音信全无。”阿七苦笑着,将碗筷端去厨房。
  时光如手上的沙,无论松与紧,都握不住。
  一晃数日,都不见他的踪影。
  院里的那棵桃树,飘落下了它今年最后一批粉嫩娇艳的花瓣。那花瓣以这样一场华丽而凄美的仪式谢了幕,树下铺了一层厚厚的粉红色花毯。一只毛茸茸、青涩的小果悄然悬挂在枝头。阿七静静地坐在秋千上,望着那颗又青又涩的小果子,怔忡不已,惆怅不已。院外的青梅树早挂满了累累硕果。青梅圆润可爱,散发着淡淡青涩的果味。
  阿七轻轻荡起秋千,思绪渺渺。每年青梅熟了的时候,她都要亲手摘下一大篮酿两坛青梅酒。
  青梅煮酒斗时新。天气欲残春。东城南陌花下,逢着意中人。
  回绣袂,展香茵。叙情亲。此情拚作,千尺游丝,惹住朝云。
  逢着意中人。
  惹住朝云。
  那年,他爬上青梅树,摘了一捧一捧的梅子给她。
  那年,她第一次试着酿青梅酒,酸得不行,他只喝了一口就吐了。
  那年以后,她每年都酿两坛青梅酒。
  再过些时日,青梅成熟了,就可以摘来酿酒了。
  阿七看着那些梅子怔忡出神,一颗毛绒绒的头自墙头露了出来,一只胖乎乎的手伸了出来,揪着一颗梅子便往下扯,果枝乱颤。
  “谁在那?”她朗声问道,扶着秋千,脚尖一点,心底一沉,人已如蝶,轻飘飘地跃上墙头。
  这……怎么回事?
  她抱着头蹲在墙头,看着眼底下那胖乎乎白白净净一张小胖脸。那偷梅子的小贼正踩着木梯,仰头望着她。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指,软绵绵地戳在她光洁的额头之上。
  “姐姐,你会飞哦!你是蝴蝶仙子吗?”声音也软绵绵的奶声奶气,头上用红绳系着的冲天辫在她眼底下摇来晃去。
  “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何来偷我家的梅子?”阿七伸手揪住他的小辫子,柔声道。
  “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何住在阿绾哥哥家?”小胖子一脸不服气地问。
  “我……”阿七狠狠地瞪着他,这死小胖子居然拿捏她!她慢慢地端正身子,坐在墙头,阳光温暖,她看着那小胖子,伸手从头顶上摘了一只淡黄色的梅子,从怀里掏出帕子,将那颗梅子擦了又擦,塞在那小胖子嘴里。
  “你和他很熟吗?”阿七抬手又摘了一只青梅,细细地擦干净了,放在嘴里轻咬一口,一股酸涩直接在嘴里炸开了花。她皱着眉,将那梅子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熟啊!熟得不能再熟了,比这树上的梅子可熟多了!”那小胖子麻利地踩着梯子爬上墙头,并排坐在她身边,两只小短腿,摇啊晃啊的。那孩子爽朗一笑,抱拳道:“小弟宋同尘,幸会幸会!”
  “阿七!幸会幸会!”她微微点头,盈盈一笑,额头一点红,艳丽无俦。她含着那颗梅子,嘟着嘴,牙酸齿软,皱着好看的眉。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宋同尘晃动着脚问道。
  “初次见面,请多多照拂!”阿七伸手握着那只小胖手。
  小胖子郑重地点了点头,将嘴里的梅核吐出墙外。
  “姐姐,你额头上的花钿,好好看哦!”宋同尘看着她的额头,一双眼睛亮亮晶晶的。
  “是么?”她嫣然一笑,伸手摸了摸那额头上的一点红,心中一片茫然,这东西不知为何突然就长出来。
  “宋同尘,回家吃饭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杀猪一般传来。
  “糟糕!我阿娘喊我回家吃饭了。”小胖子叹着气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爬回梯子,趴在墙上。“有空我找你玩啊!”
  小胖子扛着梯子屁颠屁颠的走了。
  阿七坐在墙头,晒着和暖的太阳,伸手又摘了一颗梅子,在衣袖上擦了擦便塞进嘴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满嘴生津。还,挺好吃的。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爬那么高成何体统?”小昭走进院来,站在廊下花丛间,目光如刀地刺在她身上。
  “小昭姑娘!”阿七坐在墙头,尴尬地朝她挥了挥手。
  “吃饭了。还真当自己是少夫人啊?每天吃吃玩玩什么事都不做。”那小昭对她意见颇大,嘟嘟囔囔抱怨不已。
  阿七坐在墙头,看着墙下的女人不知所措,没想到这墙……那么高啊!
  “你们……先吃哈……”她咬了咬那酸溜溜的朱唇,望着那高……高不可及的高墙下的碧衣女子,小心脏突突的跳。
  小昭瞥了她一眼,那恶意满满的眼风,拂的她遍身生寒。
  阿七看着那个远去的绿色的背影,轻轻的呼了口气。
  这个地方……实在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啊!
  她仰头看着那一树的青梅,阳光摇曳,轻风徐来。
  透心的凉。
  在这汐云楼,她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位。
  汐云……楼?
  阿七心中咯噔一下,颜汐的汐,傅流云的云?
  她慢慢地转过身去,望着身侧那座宏伟而壮观的建筑。三层院落,三层高楼,飞檐翘角如飞鸟展翅。这座楼这院落,是他为他们建造的?
  那年他说要带她来江州,看看江州的风土人情。她拒绝了。傅叶鸣绝不可能让她离开平阳坞半步。这座楼建了四年之久,她甫来看它一眼。
  她心思一动,飘然跃下高墙。她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体态轻盈,高度敏捷,身体里好像住了另一个人。她慢慢走向那座楼,每一级楼梯左右两边各放着一盆的花,花叶碧绿如手掌,花瓣雪白如酒盅,花蕊莹润色如黄玉。好奇怪的花。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花和叶,那花和叶居然似人手一般蜷缩起来。她提着裙摆上了楼。二楼只有一个房间,阔大的圆月形窗,飘忽如云的白色窗帘,一床一榻一椅一案一几一瑶琴,再无其他多余的陈设。她站在窗前,看着院中繁华不再的桃树,心里好生失落。窗台上雪白的花在阳光里开放得极灿烂。
  傅流云,你去哪儿了?
  这几天,她过得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想他。挠心挠肺地想他。
  窗帘下藏着一坛老酒,她抱起酒坛,一跃而上跳上窗台,悬空倚在窗台上,微风拂过发梢,酒不醉人人自醉。酒太醇,小半坛下肚,她便酩酊大醉,枕着酒坛呼呼大睡。微风掠起窗帘,拂过她的脸。
  傅流云,你的酒,可难喝了。
  阿七一个翻身,扑通一声,从窗台上掉落下来,刚刚好掉在窗台下的那张美人榻上,抱着枕头带着酒意,沉沉睡了过去。
  这房间还真是风水宝地,她居然一觉睡到天黑,也无人来打搅。
  推开门,楼梯间一片漆黑,她摸黑下楼,撞倒一只花盆,惊动了楼下的人。几个碧衣女子齐刷刷地提着灯笼,跑上来。
  “谁让你上楼的?”那小昭直冲上来,几乎是用尽全力将她拖下楼,那女孩儿一袭红衣,踉踉跄跄地站在那一堆碧衣女子之间,如碧叶之中绽放的一朵花,极窘迫地看着她们。
  “就是啊,谁让你上楼了?少主禁止任何人上二楼,你这个人怎么什么规矩也不守?你是不是偷喝酒了?真是反了天了。”
  “她以为爬上了少主的床就是少主的人了,就是这汐云楼的主人了呗!”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以为她是谁啊?”
  “……”
  阿七方睡醒,醉意正朦胧,头依然昏沉沉,根本不明白那些女人为何对她如此大的敌意。
  “我……我不知道这里不让进来。”她嗫嚅道。
  “你,并不比我们谁高贵多少!凭什么我们每天累死累活,做那些杂务,而你却躺在楼上睡大觉?”
  一张破烂抹布朝她脸上飞来,她手一扬,稳稳地接住了。
  “去!把今晚的碗洗干净了!”
  她不说话,捏着抹布往外走去。
  “停步!”小昭快步上前追上她。“这件衣服,你不配穿!”撕拉一声,将那件红色的衣裙从她身上撕了下来。她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站在凉凉夜色之中,咬着薄唇,隐忍着,一声不哼!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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