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谢美人的孩子
皇上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很快就无法起床了。
即便如此，立储的事还是没有摆在明面上说。
皇上病重，众大臣有悲有喜。那喜的，自然是盼着新皇登基，能捞到什么好处。也有那顾虑江山社稷的，已经开始发愁了。
五皇子明显不能再被提起了，三皇子偏偏又不堪重用。
不知道别人什么心情，黎卓远心里很不是滋味。
皇上对他亦君亦父，又是从小把他抚养长大，血脉恩情都牵绊着他。
如今皇上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上早朝了，早会都是三皇子主持。一散会，黎卓远就被叫到皇上的书房。
皇上虽然如今病重不能起床，但依然坚持躺在床上看大臣的折子。
看到黎卓远进来，皇上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今天早朝，都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么早就散了？”
黎卓远一笑：“陛下洪恩浩荡，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各地都没有灾情，所以事情不多，可不就散的早么？”
“如今你也会拍朕的马屁了。”
“我都是说的事实，所以陛下要赶紧好起来，百姓们拥护明君，如今也是替陛下祈福呢。”
“我这一生其实说不上做了什么事儿，但是好歹没有让百姓们忍饥挨饿，也没有让他们到处逃难。我只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也想再一展身手。可惜呀，天不遂人愿。”
“陛下，你如今还年轻呢，身子修养一下就好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过是挨日子了。”皇上叹了一口气，把奏折放在一边，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陛下要喝水吗？”太监上来问道。
皇上摆摆手，突然睁开眼睛：“谢美人生了没有？”
太监战战兢兢的摇摇头：“还……还没呢。”
皇上不再说话，过了好半天才缓缓的喃喃自语道：“不知道是男是女。”
黎卓远没想到皇上会说这个，这谢美人如今的孩子是五皇子的孽种，乱伦的产物，但是皇上好像并没有要害死这个孩子的意思。
“以后我死了，老三是容不下这个孩子的。我今天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还请陛下明示。”
皇上挥挥手，让黎卓远凑近了些：“等这个孩子生下来，你就把他抱走，谢美人……赐白绫吧，给他留条全尸。”
黎卓远很诧异，但是也没有多问什么。
“如今我不杀老五，老三也容不下他，但是让我这个做父亲的解决了他，我还真做不到。”皇上苦笑。
“三殿下宅心仁厚，必然不会伤害手足。”黎卓远说的话安慰皇上，心里却也明白，三皇子并不是仁厚之人。
“我眼睛一闭就什么都管不了了，以后发生什么事儿，都是他的命数。”
“三殿下到。”
“你下去吧，记住今天我给你说的话。”
黎卓远告退，迎面撞上进来的三皇子。
三皇子狐疑的看着黎卓远，黎卓远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三皇子知道父亲喜欢黎卓远，若是黎卓远是他的孩子，根本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陛下和黎大人说了什么？”
“不过是聊些闲事罢了。”皇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陛下难道没有什么事情和我交代吗？还是说陛下已经交代给黎大人了？”
“我没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现在我想歇一歇。”皇上说完，就翻身把头朝向里面，不再看三皇子。
“父皇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芥蒂？”
“那儿臣先退下了。”
剑从皇上这里问不出来什么，三皇子也不在这里浪费时间， 跑出去之后，见黎卓远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由得有些懊恼，转身朝后宫走去。
皇后看到三皇子，忙笑道：“你去见你父皇了？他如今怎么样了？”
“母后在宫中无事，也该去父亲那里侍奉汤药才对。如今母后只在自己屋里，难免让人家说三道四。”
“你父亲那里那么多人，哪里有需要我在那里？”
三皇子更希望皇后能够顾念一下他俩的脸面，也在大臣面前表现一下。可是皇后娘娘表现得非常强势，根本就不听他的话。
“你先别走，我有事和你商量。”见三皇子要走，皇后忙把他拦了下来。
“你父皇眼见着不行了，你要不要在你父皇崩逝之前……”
“母后这个事情不宜操之过急，他如今已经是一个废物了，我们杀不杀他有什么区别呢？”
“他一日不死，我一日不放心。”
“母后大约是不知道那个药是什么样的，就算是神仙，用的那个药也会堕入地狱的。”
“世界上真有此等灵药吗？”
“母后，这种药一定要慎用，一着不慎，万劫不复。我五弟那个蠢货就是被他的妻子给坑了。”
“说到底你还是顾及到你们的兄弟感情，所以才不忍心向他动手。”
“不是不忍心，是没有必要。”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一阵骚乱。
“怎么了，难道是？”皇后娘娘忙道。
“云板没响。”三皇子一开始也被吓了一跳。
“进来说话，发生什么事了？”
“回皇后娘娘，安国公乘坐的马车受了惊暗，狗狗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受了伤。”
“人现在怎么样了？”皇后娘娘吓了一跳，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消息。
“现在还昏迷着，安国公夫人想请皇后派两个太医过去救治安国公。”
“快去请太医呀，还愣着做什么！”皇后忙对身边站着的宫人贺道。
“母后不要着急，儿子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不过是惊了马，这种事儿也是常有的。况且这经常的路，马儿也跑不快，所以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皇后娘娘听三皇子分析的也有道理，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那你去看看吧，如果需要什么药及时告诉我。对了，把我库房里那个老师拿来，你一并拿过去，只是希望用不着。”
“母后放心！”三皇子也顾不上别的，忙动身往安国公府中去。
走到安国公府门口，马车一下子停住了。
“直接把马车赶进去！”五皇子掀开车帘，却看到安国公府的大门敞开，安国公夫人下人们身上已经换了素色的衣服，忙忙活活的进进出出，大门上却已经挂了白幡。
三皇子心里一紧，忙从马车上跳下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刚刚不是还进宫去请大夫吗？”
那下人看到三皇子，忙跪下磕头：“殿下，我们还没来得及过去通知，安国公他老人家……去世了。”
三皇子一听，忙往府里走。
安国公的灵柩已经抬出来了，安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身上都穿着白色的孝袍，站在一边低低哭泣。
“外祖你怎么就去了？大夫都马上就要来了！”三皇子扑到灵柩跟前哀哀痛哭。
这会儿安国公府还没有准备好，安国公府的男人们还没有回来，连回礼的人都没有。
安国公夫人走过来，把三皇子扶起来：“你祖父去的，突然临走之前，连句话都没给我们留下。”
“外祖母，我把太医都请来了……”三皇子说着又跪在灵柩跟前。
“好孩子快起来，不要再哭了。”
三皇子又哭了一会儿，又烧了一会儿纸，才起身进了内室。
擦掉眼泪，三皇子问安国公夫人：“刚刚听起来没有这么严重，怎么就……”
“今天下午在街上，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个小孩子把马给惊着了，那马一跑，你外祖从马车里摔下来了，磕到了头，人当时就昏迷不醒了。送过来以后也没有清醒过，我就想着太一或许有办法，就让府里的人去宫中见皇后娘娘。没想到那人刚出去没多久，国公爷就断气了！可怜你外祖聪明一世，临走都没有说句话。”
三皇子又陪着安国公夫人抹了一会儿眼泪，才道：“如今母后还不知道这个事儿，我要先回去告诉她，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住这个打击。”
“慢慢给她说，别吓着她。”
“我知道了。”
从安国公府里出来，三皇子立马赶到了后宫中。
皇后看到三皇子的样子，什么都明白了。
“你外祖他……”
“外祖他过世了。”
皇后落下泪来：“你外祖临走之前说什么没有？”
“还请母亲不要难过，外祖母说外祖临走之前一直是昏迷的，所以到去世都没有说一句话。”
“报应，这就是报应啊！”
“母亲您说什么？”
“没事，你先回去吧。”
三皇子看到皇后娘娘恍恍惚惚的样子，有些担心道：“母后需不需要给您请太医？”
“你放心吧，我死不了。”皇后娘娘神色颓然，话却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母后，儿臣担心你。”
“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三皇子走后，皇后娘娘换了一身白衣，说要摆驾去皇上那里。
“娘娘，您这一身不太合适。”
宫中规矩大，就算家里有人过世，宫里的人也不能为他守孝，更不能戴孝。
“走吧，没人敢拦我。”
皇后说的没错，一路顺畅就到了皇上的寝宫。
“陛下，我来看你了。”
皇上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皇后娘娘一身白衣站在自己跟前，微微一笑：“人已经走了？”
“陛下果然心狠。”
“不是我心狠，是你不听我的，非要走自己想走的路，那我只能替你安排了。”
“皇上心狠，还嫌我自己固执。”
“我是天子，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敢给我唱反调，就要想到会有今天。”
“我今天穿了这一身白衣，即使替我父亲送行，也是替陛下送行。”
“我自时日不多，皇后费心了。”皇上说完这句话又闭上了眼睛。
皇后就这样站在皇上的床前看了很久，才转身离开。
其实三皇子作为皇上唯一的嫡亲儿子，皇上一直都是很器重他的，虽然说他的学识才情都不高，但是皇上一直都很用心的在培养他。
唯一让皇上忧心的，就是三皇子有一个威高权重的外祖父。
黄家最忌讳的就是外戚，安国公府偏偏还不是一般的外戚。
对于这件事，皇上曾经和皇后谈过一次。
皇上的意思是让安国公主动归隐，这样他就能放心的让三皇子继承大统。若是安国公府不愿意，那他宁可培养更聪明的五皇子。
安国功夫自然是不愿意放弃的，皇后娘娘也劝说不动他们。况且皇后自己也有私心，他身为一国之后，更想扶持自己的父母兄弟，偏偏皇上这个时候要打压他的父母兄弟，他岂能甘心？
皇上见皇后，这边谈不妥就开始培养五皇子，这让皇后更为不满，于是就用计把五皇子拉下神坛。
皇后和三皇子的行为彻底惹恼了皇上，也彻底击垮了皇上，如今皇上膝下只有三皇子一个孩子，他别无选择，只能选他做自己的继承人。
但是选中这个继承人之前，皇上还有一件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帮三皇子铺好路。
是的，帮三皇子铺路的方式就是除掉安国公，从此之后这个经常再没有一个势力能够压倒皇权，皇权永远是至高无上的。
皇后往回走，心里却一阵一阵的发冷，这种冷从心里一直传到了身上，他甚至冷的开始打哆嗦，尽管他身上披着最华丽的裘服。
刚刚从皇上那里出来的时候，他听到了皇上的话，那声音很轻很轻，但是他听得很清楚：“诚哥这会儿心里应该很高兴。”
皇上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三皇子也盼着他的外家出事儿吗？皇后娘娘特别想问儿子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眼泪到底是为谁而哭？是喜悦呢？还是爱上呢？
可惜儿子不在跟前，可惜他永远都问不出来这句实话。
三皇子这会儿却一身轻松。正所谓知子莫若父，皇上对三皇子的心态摸得透透的，他也不吝啬，在临死之前不这么一句，伤了皇后的心，铺了儿子的路。又让这对母子永远都有隔阂，永远貌合神离。
安国公府也将荣光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