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心魔

  叶忘忧站在原地没有动。
  眼前是无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叶忘忧眯了眯眼，刚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她的四周突然亮了起来。
  周围的场景很熟悉，分明是雷峰。
  但此时的雷峰与她印象中，绿意盎然的连绵山脉截然不同。
  山上的树木剧烈的燃烧着，地上到处都是肆虐狰狞的魔气砸出来的深坑，坑边带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沈小白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弯折角度躺在一个深坑中，头歪在一侧，身下的血迹像扭曲的蛇一样蜿蜒，汇成了一大摊触目惊心的鲜血。
  染红了旁边散落一地的丹药。
  昔日火一样热烈的少年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胸口连一丝起伏都没有。
  叶忘忧胸口猛的一窒。
  平静的心瞬间揪成一团。
  谁？！
  谁干的？！
  到底谁是凶手？！
  她下意识想要走到二师兄的身边，探一探他的鼻息。
  但是她瞬间发觉，她根本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叶忘忧震惊的低头。
  她居然没有身体。
  她就像是一个漂浮的魂魄，在以一个上帝视角，冷冰冰的观察着下面那些熟悉的面孔负隅顽抗，一个个挣扎着死去。
  沈小白的下一个就是卫清怀。
  他召唤出来的青龙虚影，被一个沉重的的大锤子瞬间击碎，少年捂着胸口吐了口血。
  灵兽师单薄的身影来不及避开，瞬间就被锤子带起的飓风吞没。
  锤子？
  叶忘忧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样，伸出手在空中努力的抓，她想要突破眼前的迷雾，看清那名入侵雷峰，伤害她同门的人究竟是谁。
  可是她看不清。
  那个人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隐约得见，是一个女人。
  是一个，拎着一对大锤子的女人。
  直到——
  卫清怀在死亡的边缘艰难的伸出手。
  他目光清润，看着眼前杀了他的女子，含情的桃花眼没有丝毫的怨恨，只依稀带着一丝祈求。
  “师姐……”
  “师姐……你快醒醒……”
  血泊里的青年终于艰难的握住了他师姐的一尾衣角，他用仅剩的微弱力气狼狈的攥起手，就像揪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别被她控制，师姐……求你快醒醒……”
  努力侧耳倾听的叶忘忧瞬间眼前一晃，视野终于如她所愿。
  挪到了另外一边。
  她僵直在原地。
  她看清了……
  她看清了杀人凶手。
  那个人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或者说，就是她。
  那个人青白色的道袍上，染满了同门飞溅的鲜血。
  看清的一瞬间，叶忘忧瞬间不可控制的，被吸进了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身体中。
  被问道阶禁空压制的修为瞬间恢复，身体内充盈的魔气瞬间灼烧肺腑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弯下腰。
  手掌心的大铁锤前未所有的轻盈。
  叶忘忧眼睛微睁。
  魔气？！
  为什么她的体内会有魔气？！
  来不及反应，叶忘忧就发现，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手中滴血的锤子不受控制的缓缓举起，黑色魔气缠绕相间。
  不用出手，她都能感知到。
  这一锤，带着莫大的威能。
  不是为了守护，却是为了屠戮。
  屠杀她最珍视的，宛如家人一样的朋友们。
  顶着叶忘忧面孔的女子冷若冰霜的看着眼前卑微的，试图伸手抓住她的衣摆，莫名其妙恳求她快醒醒的卫清怀。
  她冰冷的眼中闪过一道黑色的暗芒。
  手中的大锤子在下一秒，毫不留情的砸断了卫清怀伸出的手。
  叶忘忧被困在这副顶着自己模样，却不被自己控制的躯壳里。
  无法逃脱，无法挣扎。
  只能绝望的以第一视角，眼睁睁看着她的手举起大铁锤，砸向了面前近在咫尺的卫清怀。
  “停下来！”
  “快停下来！！”
  叶忘忧无声的呐喊。
  但是没人听得见她的祈求。
  叶忘忧恍惚之间挣扎的想起，这仿佛都是幻境。
  都是假的吧？！
  她在问道阶，她还有一枚玉牌可以捏碎的。
  可是——
  玉牌呢？
  她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手去摸一摸口袋，只能徒劳的握紧那把挥向同伴的大铁锤。
  没有玉牌？
  叶忘忧深思愈发恍惚。
  真的是幻境吗？
  她的眼前，女子皓白染血的手再次举起，对准了不远处，单膝跪地，神色有些冷然，有些无奈。
  诸多种种，却唯独没有仇恨的青年。
  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是斑驳的血迹，看起来没有丝毫狼狈，反倒带着一种脏污亵渎了神明的破碎美感。
  谢越握着狼毫笔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
  他手抬不起来，只能用嘴叼着，艰难的铺开一张浸透血红的符纸。
  笔尖落在符纸上点了点。
  谢越脸上绝望的神色更重。
  没有墨了。
  叶忘忧听到自己轻蔑的冷笑了一声。
  “小叶。”那个看起来熟悉又陌生的青年放下狼毫笔，抬眼轻声呼唤。
  “你醒醒啊。”他叹息着开口。
  叶忘忧置若罔闻。
  她耳边渐渐响起一道轻快的女声。
  仔细听，还有些熟悉。
  “三师姐，你不是号称雷峰的守护神吗？”
  “你不是要保护你所有的同门吗？”
  “你现在在干什么？”
  叶忘忧混沌的大脑艰难的处理着信息。
  那道女声继续诱哄，“低头看看，你现在……”
  “在干什么？”
  叶忘忧低头的一瞬间，就看见自己的大铁锤再一次砸向了同门的胸膛。
  谢越面对死亡，神色极为平静。
  他积攒许久的力气没有用来躲开这致命一击，而是都用来将手中一张以血为媒的符篆瞬间贴在叶忘忧的眉心。
  她陡然清醒了一瞬间。
  “不——”
  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天地。
  ***
  问道阶外。
  昌夷老祖本来看着宋汐片刻都不停的迅速往上爬，正在悠然的捋着胡子。
  但目光一转。
  握着拂尘的手却猛然收紧，昌夷老祖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却忍不住紧紧盯着半空中投影里的叶忘忧。
  她的状态明显不太对。
  他们掌门和长老们通过投影是看不到自己的徒弟在秘境之中，究竟面临着怎样的心魔的。
  但是却能清晰看清他们的状态。
  抛却良莠不齐的其他宗门弟子和散修们。
  叶忘忧的进度在众多大宗门的亲传弟子中，显得尤为的慢。
  她孑然一人，伫立在二十二阶的位置。
  手上紧紧握拳，不受控制的颤抖，柔顺的长发遮住了她一半的面孔，露出来的那一只眼睛。
  满是狰狞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