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灯会
千灯万霞，年年忖明月。
青苔镇今夜进入了一年里最热闹的光景，万家灯火，千户欢喜。屋檐、街头、巷尾、河畔，灯若月明，照得行人满衣华彩拂不落；月撒灯辉，却似遍地水光凝欲流。
有唱着歌儿的，有杂耍的，有叫卖果脯的，有放河灯的。
酒楼里，推杯换盏，桥头上，恋人低语。
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夜凉气爽，蜜香浓稠。
青苔镇的中秋，莫过于那一碗“团圆酿”。非酒，略稠，润滑如玉，清香四溢，上到八十老妪，下到三岁孩童，都可来上一碗。
如故乡一般甜。
沿街十步，便是一个摊位。
“看一看，尝一尝，上好的团圆酿哟！”
“青苔镇第一团圆酿，不要犹豫，不要徘徊！”
“本店新品，蜜桃团圆酿，青柠团圆酿，一日三碗，长生不难！——这位客官，来一碗？”
裴千尘东瞧西看，仿佛从没见过这场面似的。
“蜜桃？青柠？”他似乎难以取舍，但老板已经替他选了，直接来了两碗。
“我试试蜜桃吧！”裴千尘试着呡了一口，满足地竖起大拇指，“周大哥，你快试试，青柠怎么样？”
周游喝了一口，配合地点点头，“不错。”
“来，干！”裴千尘竟然和身旁来买团圆酿的小孩童碰起杯来，两人笑着一饮而尽。
这又不是真的酒......周游看着裴千尘大方地请那孩童又喝了一碗，不免笑了笑。
他低头，望着水中倒影，那差一丝的满月，心里却忽然惆怅起来。
惟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他似乎在明月倒影中，看见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影子......
往事如风，随他去吧。
蜜酿如酒，他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畅快许多！
再望去，水中月影却模糊起来，圆月当空，却被一层愁云遮挡。
周游抬头，凝神望去，果然看见浓云渐起。
青苔镇外，燃起烟火，如七彩霞光漫天；他的近处，吆喝声此起彼伏，欢声笑语接连不绝。
只有他独自一人负手而立，心道：麻烦来了。
*
八脚啊，可谓妖不可貌相。南郭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他本就觉得蜘蛛很麻烦，八只脚，无数眼睛，身材诡异，十分瘆人——还好他早已不是人了，但那恶心的感觉却没减少分毫。
一只蜘蛛便很麻烦了，他从没想到，一群蜘蛛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如今他见识了。
团圆酿......八脚告诉他青苔镇每年中秋的特色饮品，不论是谁，都会喝上一口——甚至是几大碗！
他略施小计，让自己那群徒子徒孙们，在镇上装团圆酿的坛子里加上几滴迷药，到时候，整个镇上的人全都呼呼大睡，不费一兵一卒，阳气要多少，便有多少。
只要没闹出灭村屠镇的残忍事儿来，二十四门、四大宗绝对没那个闲心来插手！
这倒是个好计策。南郭想着。青苔镇地处偏僻，镇上捕头修为低弱。近日倒是新来不少修行之人，但没见着高人，都是些初出茅庐，便想着扬名立万的愣头青们。
不过，他生性谨慎，这件事真的会如此顺利么？
他同八脚化作人形，行走在青苔镇上。
“时候也差不多了。”八脚喃喃道。
他们的右手边，正是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儿，摆了三张桌子，坐满了人。只听见咚、咚、咚数声，顾客竟然直接昏倒在桌上，又是哗啦一声，那小摊儿老板正端着一碗馄饨，忽然不省人事地瘫倒在地，碗碎了，馄饨撒了一地。
他们面前，人们接二连三地晕倒，说话儿，走路的，追逐玩闹的，通通失了魂儿似的，倒地呼呼而睡。
“大人，还不错吧？”
南郭满意地点点头。
八脚拿出一个葫芦，阳气化作道道流光，收入其中，不多时，便是满满当当。
“大人，这是专门孝敬给您的，顶顶的新鲜！”八脚躬腰抬手，把葫芦恭恭敬敬递过去。
若这都不笑纳，那可就是南郭不懂事了——他自然给八脚一个面子，接了过去，心道：我是不是也该向洞主孝敬孝敬呢......
相比此刻，镇上的人倒了十之八九，原本喧闹的镇街，此刻安静如默，就连平日里撒欢的野狗野猫们都没了吠叫。
宛如......死去了......
八脚一挥手，躲在暗处的小妖们拿着葫芦，四散而去。今夜，可是场大买卖。
“大人，收集到足够的阳气，恐怕需要些时候，不如......”八脚话未落下，便有小妖搬上桌子、椅子、酒水、下酒菜，眨眼备好，“良辰美景，对酒当歌，如何？”
南郭正想夸奖一番，顺便把肚子里窖藏多年的墨水倒一倒，忽然之间，街巷金光乍起——
六道佛家真言扫过街巷：唵嘛呢叭咪吽！
南郭听见小妖传来的惨叫声，他心里一沉，胃里翻涌，果然，此事不会如此顺遂！
“是谁？！”八脚怒道。
一道金色手掌便是回答，穿过街巷，朝南郭和八脚碾压而来。
八脚吐出一团蛛丝，将手掌粉碎。
“大人受惊了！”八脚连忙道。
“无妨。”南郭看见一个僧人施施然走来。
竟然是白日里提醒过裴千尘的那个和尚。
“阿弥陀佛。”僧人双手合十，“二位施主，退了吧。”
南郭没有看见僧人的令牌。到底是二十四门还是帝王谷呢？
八脚不管这么多，他好好的计划，决不能毁在秃驴手里！眼神示意，小妖们一拥而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僧人不退不避，不攻不挡，居然阖眼念起经来。
南郭眼神暗沉：“让他们回来！”
但来不及了。
小妖们举刀砍去，只听见“嗡”的一声，被齐齐震飞。
僧人周围，竟罩着一顶金色古钟！佛语低吟，钟声古朴沉稳，涤荡万巷，流连云外，久久不绝。
“这是......”八脚惊讶道。
只听见一少年声响：
“不愧是帝王谷妙法，【南灵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