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同悲万古尘

  周游发现了一个人。
  那人躲在小巷阴影里，气息隐藏得十分好——那人一直在观察。
  万事屋的人？
  于是，他掀起一阵烟尘，铺天盖地，遮天蔽月，就好像因那磅礴的剑意而起。
  然后，他动了。
  于屋顶之上，虚空之中，踏出一步，一步便至裴千尘身后。
  如风，如影，不着痕迹。
  裴千尘和八脚均无反应。
  裴千尘已经没有生命意志，犹如握剑的傀儡。
  八脚气息受制，神识所去八九，动弹不得。
  周游轻轻抬起手，敲向裴千尘脖颈。
  这一剑，他十分熟悉。
  裴千尘的修为，承受不起。必会落得人形俱损，灰飞烟灭的下场。
  所以，他不得不出手救他。
  裴千尘身子一软，如烂泥似的倒了下去。
  “睡一觉，就好了。”
  但剑还在，剑意还在，剑气更盛！
  周游伸出两指，朝桃花木剑一点，“去。”
  剑气破空，如长虹贯日，云烟消散。
  一剑，贯穿蜘蛛精！
  八脚死了。
  神形俱消，化尘，归土。
  他以及他的理想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
  最后仅存的一二神识，始终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死掉的。他明明看见裴千尘倒下了——似乎晃眼间瞧见了一个人影——剑是如何挥出的呢？
  难道这就是曾经天下第一的剑招吗......
  弥留之际，他忽然想投胎了，哪怕依旧做个妖精，只是......再也不想碰到这一剑了......
  桃花木剑又飞回周游手中，沾染了蜘蛛精的妖血。
  周游并没有召回它，它是自己回来的——十分享受被这个人握住的感觉。
  周游瞧了瞧木剑，又看向昏倒在地的裴千尘。
  既然万事屋的人在这里，想必消息会传得很快。
  “这一剑，便送你入桃花楼吧。”
  周游把木剑塞入裴千尘手中。
  风渐渐小了，待烟尘散去，若被万事屋那人瞧见，肯定会多生事端。
  是时候离开了......周游叹了口气。
  本是想不沾因果，逍遥游乐。可是啊，人生在世，偌大江湖，情却无处不在。
  “有缘再会吧。”
  周游负手身后，徐徐离去......
  刚踏出两步，他竟停了下来。
  忽然之间，他心里漏跳了一拍，猛然侧头，极目远眺，朝着镇外方向！
  这是......那根筷子！
  当时他以筷为簪，替小七挽了头发。
  那个筷子......灵气消失...毁了......
  他猛然望向自己腰间的香囊，一直惦记，却还未送出的香囊。
  小七......
  瞬间，他于原地消失不见。
  *
  小七很高兴，因为今晚要去看灯会。
  灯会呀，是什么样子呢？
  听店小二和萝卜精说，五彩缤纷的灯笼，宛如星辰降世；各种小吃，简直人间美味！
  更高兴的是，他们终于劝动了萝卜头。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真是烦死了！去，去，去，我去还不成嘛！——臭鲤鱼，别露出那个笑容，先说好啊，我是绝对不会喝那个什么团圆酿！”
  小七眨巴眼：“那个......不好喝吗？”
  “好喝啊！”
  “难喝死了！”
  店小二和萝卜头同时道。
  小七登时愣住。
  “其实吧，是他自己喝不惯。”店小二悄声道，“喝多了就成腌萝卜啦......”
  小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嘀咕：腌萝卜好吃吗？
  当最后的客人离开，她便飞快收拾桌椅，油然生出别样的感觉——原来这就是期待啊。
  说不定，可以见着老大！她想着，一定会见到，哈哈，我能闻到老大的味道......
  那时候，她刚收拾完最后一叠盘子，抱进后厨。
  下一秒，她的期待便碎了一地。
  轰然巨响！
  她和萝卜头浑身一抖。
  雄浑无比的妖气充满整个客栈！
  “糟了！”萝卜头喊了一声，“小七，藏好！”
  小七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看着萝卜头冲出去，忽然发现这一幕似曾相识。
  很久以前，那时候她还是只小狐狸，也是突然的一声巨响，某个声音叫她快藏好......那个夕阳下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她觉得，萝卜头这一去便是永别。
  虽然时间很短，但她过得很高兴，很开心，若是往后没有店小二和萝卜头的斗嘴，她心里一定会缺失什么......那失去的东西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她不顾一切地跟了出去！
  妖气威压将她瞬间压倒。
  血......她低着头，看见地上洒满了鲜血......
  “小二哥......”她目光所及，见到他躺在地上，仿佛睡着了似的，看上去有些奇怪......因为他的左臂不见了，右腿反扭成不可思议的形状。
  “原来你就是那日化形的妖？”小七倔强地抬起头来，只觉得脖子压着千斤重担，她泪水盈满的双眸中，映着一个似人似虎的妖怪。
  斑虎冷笑道：“一只狐妖？”
  小七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转过头，见着萝卜头摇摇晃晃站起来，身体快要裂开，全凭着根须将自己缠绕。
  “小七，快...快逃......”
  “逃？”斑虎道，“我还没问完呢！”他不疾不徐，张开利爪，走了过来。
  哗哗流水声传来，一道巨浪竟然从客栈门口涌入，那是九曲河的浪涛！
  只见店小二勉力挺起身子，右臂捏紧拳头，浪涛生成一道屏障，将斑虎的来路封住。
  “原来还剩一口气。”斑虎道，“看来是我小瞧你了。”他伸出一根手指，锋利的指甲一下子洞穿水墙。
  萝卜头见状，将自己的根须疯狂延伸，覆盖在水墙之上。
  “快，快逃！”萝卜头艰难吐出两个字来。
  小七惊慌地看着萝卜头，又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挤出一个笑容：“小七，走，快走......去找老大，听话......”
  小七闭上眼，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出来。
  “......去找老大，听话......”
  老大！老大一定可以救我们！
  小七心念一动，猛然间挣脱妖气束缚，站起身来。
  斑虎咦了一声，一掌拍出，将水墙和根须瞬间摧毁。
  店小二登时气绝，萝卜头妖气殆尽，散为碎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