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往事揭尘

  糖宝啊了一声,忽然歪着头紧张地看花千骨。
  “骨头,你不会……一直都不知道吧?”
  惨了惨了,她是不是无意间说了不该说的话?来的时候爹爹也没嘱咐过她不能告诉骨头这些啊,她还以为骨头复生后就已经知道那些事了呢……
  这下要完……
  花千骨听出了糖宝话语中的犹疑,当即更坚定了心下的怀疑。当年她死之后一定还发生过什么……且与白子画脱不了干系。
  “糖宝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当初她带着蛮荒众人出来时是东方告诉她白子画为她受了六十四根销魂钉,也是东方告知她白子画做那一切的私心。那时她一度震惊于清高傲岸如白子画,竟会为了包庇自己的徒儿隐瞒真相,甚至让小月代替她去死。后来她知道了,是因为爱。
  白子画对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然后,复生后的她看出了哼唧兽与白子画的关系,心里已然明白哼唧兽会去到蛮荒保护她不是偶然,而是他的安排,瞒着所有人的安排。
  如今,糖宝又会说什么……白子画他,又做了什么……
  心里犹如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花千骨努力在心中给白子画找借口,却发现找出来的借口都不是借口,没有一个借口适用于他。
  当初是他不相信她,是他亲手毁了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是他至死都不愿承认对她的那份爱……
  难道……她死后,一切就开始改变了吗……
  猛然想起复生之初她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这个房间,这个府邸只有他们二人,是他复活的她。这个地方虽如囚笼,可又何尝不是一个无人打扰的宁静之地?
  除了她,从来不愿接受他的示好,始终都还记得死前发生的一切,始终不肯从心底原谅他……
  可她有什么错?
  白子画杀了她,在明明对她有爱的情况下因为不敢相信杀了她!
  从他将剑插入她胸口的那刻起,她就已经对他失望了。
  曾经,是他将她从瑶池带回长留,是他在她学艺受困时赠她断念教她御剑,是他力排众议收她为徒教导七载,也是他,带给了她最自在快乐,最无忧无虑的七年时光。他给了她向上生活的希望,给了她从未体验过的心动,也给了她最致命绝望的爱……
  他那样冰冷,那样无情,给了她一切却又亲手摧毁了一切。
  她恨他,有错吗……
  糖宝看着花千骨剧烈颤动的眸子一时不太敢说话,尤其她的表情实在……实在太冷厉了,最后那一闪而过的恨仿佛淬了毒的坚冰,把她都吓到了。
  她头顶的触角软下来,指尖戳着指尖。
  “骨头,要不……我就不说了吧……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
  越说声音越低,她几乎要在花千骨那样无言又深邃的目光下匍匐下来。
  一咬牙,糖宝还是顶不住扑面而来的压力将一切和盘托出。
  “当年,就是骨头你死之后,尊上因为你的死打击太大,自己又无法追随而去,就心如死灰欲堕仙成魔,甚至五识俱乱出手灭杀了在场的半数仙家,要他们全部给你陪葬。后来”
  她悄悄看一眼花千骨的脸色,硬着头皮说下去: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停手,当着天下人的面和摩严还有笙萧默决裂了,然后就消失了……”
  她说完,小心翼翼蹭过去,仰头看花千骨的脸,担心她情绪太过激动什么的。
  “骨头……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没事吧?”
  面前人不知何时闭上了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糖宝的问话也不予回应,就在时间一点点过去,情况陷入胶着时,花千骨忽然起身转头,从喉咙里低低说出一句:
  “糖宝,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去找哼唧兽玩吧。”
  “……喔,好吧。”
  知道骨头现在肯定是不平静的,她吐吐舌头立马从窗户口飞出去,还贴心地从外面拉上,防止风雪飘进去。
  一个人的房间安静寂寥,花千骨望了墙壁一会儿,眼中深沉一片波光起伏,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她双手垂在身侧慢步往里走,脸向里往床上一倒,再也不动了。
  白子画早在花千骨和糖宝提到落十一的时候就收起水镜没再看,他心里下意识不想听见她们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落十一没保护好糖宝一如他没保护好小骨,糖宝不想听见落十一的消息,小骨又何尝愿意看见他……
  从冰冷的浴桶中起来,他招手换了一件新的白衣,略微收拾后去了厨房。却在过去的路上碰到趴在枯树干上的糖宝,不由脚步顿住。
  “你怎么在外面?小骨呢?”
  突然响起的冰冷声音吓得糖宝差点没抓稳从树上掉下去,她挪挪身子往上攀爬一点,转头紧张兮兮地回白子画话。
  “骨头让我出来的,她在屋里……”
  至于为什么让她出来,她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尊上的好,不然回头骨头知道了兴许会不高兴……
  白子画看了房间一眼,心想小骨那么想念糖宝,如今糖宝回来了她却让她单独来外面待着,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想一个人静静,难道……
  骤然想起梦里的事,白子画眼神闪烁一瞬,对糖宝说了句差不多的时候回屋看看,然后走了。
  糖宝却注意到尊上的耳垂好像比平时红了一点,是她的错觉吗?
  摇摇头。
  这不是她该关注的事。
  知道小骨暂时不想被人打扰,白子画就没过去取昨夜的面碗,他进了厨房照常将手洗净,然后往灶里添柴火,再往锅里倒适量的水,游刃有余又优雅闲适地做起早饭来。
  今天的雪比昨日大点,温度也更低,小骨喜吃甜和新鲜,他就做一个莲藕清粥吧,既能暖胃也好消化。
  百无聊赖的糖宝抽空往厨房瞟一眼,见白衣人有条不紊地穿梭其间忙碌着,不由感叹:尊上似乎做什么都是自在好看的,即使穿着一身一沾灰就黑得很明显的白衣服也能在油烟浓重的厨房里跺来跺去,进去时候多干净,出来时候还是多干净。
  唉,老天爷赏本事啊。
  忽然。
  “糖宝。”
  正在厨房里的白子画喊了一声,被点名的虫虫不敢耽搁,嗖一下飞过去落到门框上,弯腰微笑恭敬得不行。
  “尊上你找我?”
  白子画站在菜案前低头认真又细致地淘着一小盆白米,玉碎般的声音悠悠飘来:
  “你和哼唧一起,去后院的水池里拔两根新鲜的莲蓬,将根茎和外叶洗净了剥出里面的莲子,拿回来我要用。”
  糖宝一愣,“现在不是冬天吗?还有莲蓬?”
  “之前我专门撒的种子种在里面的,四季都有,你记得选两株最好最嫩的。”
  “喔,好,我这就去!”
  转身嗖的一下飞落到正在屋檐下睡懒觉的哼唧兽脑袋上,四只脚脚用力扯起他的耳朵大吼:
  “起床啦!!尊上让找莲蓬!!”
  “哼唧!”
  哼唧兽被怼着耳朵近喊的吼声惊得一下跳起,脑中出现了短暂耳鸣。他生气地哼唧一声,猛甩脑袋把糖宝吧唧一声甩到地上。
  糖宝惨叫一声,“啊!你这个小胖猪居然敢扔我!”
  “哼唧!”
  【扔你怎么了?谁让你怼着我耳朵喊,差点被你吼聋了!】
  糖宝跳起来,叉腰怒目,“那怪谁?你自己睡那么死,我不大点声怎么叫得醒!”
  “哼唧!”
  【还有理了是吗?你那样吼就是不对的!】
  “我本来就有理!”
  “哼唧!”
  【再说一次!】
  “说就说啊,我怕你不成!”
  一兽一虫怒目相视,脑袋越凑越近,战火即将爆发之际,一道清凉如水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糖宝。”
  小青虫一下站得板正。
  “尊上我这就去!”
  哼唧兽耳朵一趴,也怕仙尊主人发火,心虚地叼起还在紧张中的糖宝扔到脑袋上,脚底抹油般一阵风的蹿了。
  远远的听见糖宝的惊呼声。
  “小胖猪你慢点!我要被风吹下去了!”
  “哼唧!”
  ……
  “叩叩”两道敲门声,白子画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下开口道:
  “小骨,出来吃饭了。”
  门内无人应答,他蹙了蹙眉,又抬手轻敲,“小骨?”
  第三次将手放上去时,门忽然被从里拉开,花千骨一脸平静地站在门内,看他的眼神隐约与从前不同,但白子画又说不上那些微区别究竟是什么。
  他沉默两秒再度张唇:“吃”
  不等他说完,花千骨错开他,门未关直接往厨房走。
  白子画眼眸黯淡了一瞬,拉上门也过去。
  饭桌上,花千骨和白子画先后坐下有一会儿了,却不知为何都没动筷,察觉情况微妙的糖宝大眼睛骨碌碌一转,一时低着头也不敢妄动。
  骨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干坐着不吃?
  按理说,她要还是因为那会儿的事心平静不下来的话,尊上去喊的时候就应该不会答应的啊,如今这又是什么情况……
  天哪……
  太微妙了,根本不是她一个灵虫能理解的事。
  白子画其实也不清楚小骨到底怎么了,他见她没动,便也下意识没动作,但白粥放久了会糊,小骨饭后还要喝药,不能不吃。
  他起身重新从锅里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和勺子一起放到女孩面前。
  “小骨,吃饭吧,你等会儿还要喝药。”
  喝药……
  花千骨从坐下开始就一眨未眨的眼终于向上抬起看向了他,却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一派宁静,让桌上的一人一虫同时觉得莫名,白子画更是被她看得忘记了坐下。
  小骨……何以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他……
  他心里打鼓,面上仍旧无波,想开口又不知怎么问。于是,一坐一站,彼此对视,不发一言,时间静默了许久。
  花千骨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底快速闪过一道微光,随即转过头拿起勺子,对男人道:
  “坐下吧。”
  白子画一愣,才反应过来小骨是在对他说,心里霎时有些欢喜。
  这么久了,这还是小骨第一次除冷漠之外的与他正常对话……
  他轻嗯的语气中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上扬,拂袖在右边长凳坐下,看一眼低头喝粥的女孩后才淡然端起碗勺,静静吃自己的。
  一直心惊胆战的糖宝见二人的氛围终于恢复正常,不由长松了一口气,慢腾腾边爬边看花千骨,而后难掩欢快地一头扎进青菜叶子里,咔咔开吃。
  吃完饭花千骨照旧喝了一碗苦药,这次却不知是不是被呛到了,碗刚一放下就忍不住偏头开始咳嗽,微蹙的眉头看得白子画几次想上前,却只能犹豫再三,定在原地。
  糖宝使出吃奶的劲用身子推来一杯热茶,花千骨喝下后才觉喉间舒畅一点,擦了擦嘴起身离去。
  白子画等花千骨的房门关上后转头望去桌上,有些怀疑是不是这次煎药时苦味的药材加多了,才导致小骨反应这般大。但每次该加什么以及药量都是一样的,怎偏偏这次出现不同?
  他将厨房收拾好,几步进入药房,试着在之前的操作过程中找问题。
  这厢,花千骨方才到桌边坐下,糖宝迫不及待飞过来问:
  “骨头,你刚刚在桌上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么看着尊上啊?”
  她都被吓住了,记忆里骨头鲜少那么严肃,更不会故意不礼貌让人干站着,怎么偏偏要在饭桌上对尊上那样?
  难道……骨头是故意不想让尊上同一桌吃饭?
  花千骨抿一口茶,不用看都知道糖宝的小脑袋瓜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就是看看,又没拿他怎么样,你这么好奇做什么?”
  “也不是好奇吧,我就是……从没见过尊上站着别人坐着的。”
  以尊上的身份和实力,走到哪儿都是被人奉为座上宾的存在。普天之下又有谁敢胆大包天给他不敬和难堪的?也就骨头敢做了,关键尊上还不会生气。
  只能说,一物降一物。
  花千骨斜睨她一眼,屈指一敲,故意冷下脸来:“你这话……是怪我对他不敬了?”
  糖宝哎哟一声抱着头瞪大眼,立即否认。
  “我哪有!”
  随即又压着声嘀咕:“那不是说的事实吗……”
  本来就是骨头坐着尊上站着啊,也不是她一直盯着尊上看的……
  “我那只是看了一会儿,又没故意不让他坐。”
  “是是是,你是没说,尊上敢不敢就不知道了。”
  虽然不明显,但她还是看出来尊上面对骨头很紧张了,骨头又一直干看不说话,这换谁都得当成是生气。
  唉,几时开始,清冷孤傲的尊上在骨头面前竟然这么气虚了……这就是所谓的愧疚心作祟吗?因为亲手杀了骨头,所以又想见她又不敢面对她,平时动不动对上骨头的冷脸也只沉默不说话,做事周到细致又小心翼翼的,生怕被骨头一阵骂。
  这要是让世尊摩严和六界的人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惊掉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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