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以人饲妖

  摩严一下紧张起来。
  “子画,你这话何意?不会想说……”
  那皇帝竟真敢骗他?!
  白子画一言未发,在他将装勾栏玉的方盒取出后一手接过,打量片刻后一掌碎了外面所有的壳,最后留下的就是一枚熟悉的勾玉。
  前世小骨与他师徒七年,无论何时何地脖子上永远戴着一条不算太起眼的勾玉项链,他曾见过无数次,却在妖神出世前从未将其与下落不明的神器勾栏玉联想到一起。手里这枚勾玉与小骨曾经那块一模一样,也有长留的仙法痕迹,可赝品终究是赝品。
  “我们被骗了,真的勾栏玉还在皇宫里。”
  一语出,摩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万万没想到一个有点身份的凡人竟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这若不是师弟谨慎,岂不是到了长留才会发现?
  “轩辕朗的好儿子啊,真是好一个轩辕皇室!”
  怒哼一声,摩严拂袖返程,到的时候御书房已经没人了,老太监也不在。
  白子画让他稍安勿躁,微阖上眸,凝神聚气微观整个皇宫,很快找到了行色匆忙的皇帝。
  二人直接现身在他面前,摩严沉着脸怒道:
  “轩辕迹,你好大的胆子!我二人诚心来此,你竟敢蒙骗本尊,真的勾栏玉呢?拿出来!”
  勾栏玉是上古神器,出于安全性原本该由实力强硬的仙门保管,他与三师弟念在此物曾为轩辕皇室所有才又物归原主,可没想到今日仅是相借罢了,且还是他与掌门师弟亲自走这一遭,可谓给足了轩辕皇室面子,结果这皇帝小儿好大的狗胆!莫不是起了贪念,得了便不愿放手了?
  也怪他与三师弟考虑不周,自古贪念害人,轩辕朗纵是正直,却无法保证他的后代也与他一样。如今这般,让他如何能再放心将神器交给轩辕皇室守护?
  白子画看一眼眼神躲闪却不曾逃跑的轩辕迹,料想真正的勾栏玉并不在他身上,而他藏着那物……
  一张手,被轩辕迹死死护在怀里的盒子瞬间落入他手,二人在轩辕迹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中将锁打开,里面的东西小小一颗,血淋淋还冒着热气。
  竟是人心!
  饶是见过世间诸多黑暗的摩严也惊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
  “轩辕迹!你竟然生挖婴儿的心!何其歹毒!”
  这么小一颗心脏显然不是大人的,他怎么下得了手?他是百姓拥戴的帝王啊!
  白子画颦眉瞧着盒中还微微跳动带着血丝的心脏,可以想象那些婴儿被冰冷的刀破开胸膛,活取心脏时有多痛,他虽素来冷情,但也曾将天下苍生装于心中,此刻难免不忍。
  手拂过,小小的心脏化为星星点点的光消散在空中,只希望那些惨死的孩子们早日忘却痛苦,安心转世。
  他抬头看向脸色煞白,身形顷刻变得佝偻的轩辕迹,知他已明白处境放弃挣扎,便冷道:
  “带路吧。”
  *
  轩辕皇室统治人间靠南的一片广袤地带,子民千万,距今已历八代,相较于那些早早消失在历史尘烟中的国家而言,它是当之无愧的一个长寿王朝。
  当今天子四十有六,早在太子时期就广得民心,追随者无数,却年过二十五仍无妻无妾,让忧心社稷的大臣们操碎了心。可就在十六年前的某一天,一个叫庄姒的女子出现了,不日便被轩辕迹亲自求旨,八抬大轿娶进东宫,成为了风头无两,人人艳羡的太子妃。
  没人知道庄姒出自哪里,家世如何,只道这位宠冠东宫的太子妃端庄娴雅,文武双全,姿色之盛堪称全蜀第一美人。
  早年轩辕迹还是太子的时候蜀国曾几度遭天灾肆虐,民不聊生,庄姒不顾旅途劳顿,环境艰苦,时时刻刻伴在轩辕迹身侧,不仅亲去灾区帮扶难民,还总在关键时刻出谋划策,为赈灾行动贡献了极大力量。后来,轩辕迹登基第三年,边陲发生大规模暴动,她又以女将身份随夫出征,骁勇厮杀,一战成名,世人便又被这位神秘莫测的年轻皇后震惊到。
  婚后第五年,庄姒为轩辕迹生下一子,取名轩辕宸,本是一家三口最幸福的时候,庄姒却突然毫无预兆地病了,第十年的冬月,皇后崩逝的消息被帝王亲口证实,百姓震惊,举国哀悼。
  那以后,身为帝王的轩辕迹迫于压力,又陆续纳了许多新人入宫,却没有一个孩子能顺利长大。事情发生得多了,私下便都传这是上天在惩罚轩辕皇室,惩罚当年轩辕迹不顾世人反对硬娶一位来历不明,无权无势的女子当太子妃,又高调挑战传统一夫多妻的规矩,为庄姒一人空置后院,破坏祖宗传承。
  今年是庄皇后离世的第六年,太子轩辕宸奉旨南下私访已有数月,却不知自己远在宫中的父皇做了何等丧心病狂之事。
  当厚重的殿门被推开,屋内光线昏暗,一束阳光零碎洒在冷冰冰的地面上,空气中全是不臭不香,无法形容的味道,坐在桌边低垂着头的轩辕迹脚下像生了根,木讷地看着二人消失在暗门那头。
  一段长长的黑黑的地道,两侧墙上燃着阴森的青铜灯盏,七拐八拐后一扇被铁链反复缠绕,锈迹斑斑的铁门出现在了二人面前。手一挥,铁门应声而开,进去后却不是想象中的屋子,而是一个特别大,四四方方的黑水池。
  问了轩辕迹他却什么也不说,如今看来分明是在皇宫深处私藏了一个妖物,地面上那一层洗刷不掉的暗红色污迹想必就是人死后流的血……白子画颦眉沿着池边走了一圈,突然蹲下来伸手进水里。
  摩严吓到了,“子画!”
  水下是什么情况他们尚且不知,这水是什么水,有没有毒更不清楚,他怎能直接伸手进去?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无碍,我捞个东西。”
  他话落,一根血迹斑斑,足有人的手臂长的骨头被捞了出来,从上面的痕迹可以判断,是被某种生物啃咬导致的,乃人骨。
  摩严走过来看了两眼,判断道:“是成年男子的大腿胫骨。”
  “嗯,人应该刚死不到半天。”
  “那就是在我们来皇宫之前,看来轩辕迹是定时在投喂下面那个东西,用的还是活人。”
  一个凡人,也不知哪来那么大胆子敢擅自在皇宫里饲养妖物,他就不怕养到最后连自己也搭进去吗?更何况偌大宫墙中还有成百上千个忙忙碌碌,一无所知的宫人,他们日日夜夜置身于风险中心,何其无辜!
  摩严冷哼一声,看半天看不清水下有什么,倒是疑惑了。
  “这水浑浊不说,怎的还能阻碍仙法?”以他的修为没道理看不透一池子水,莫非这儿有结界?
  白子画却摇头,“是妖气太浓的缘故,在水面上形成了一层看不见的混淆视线的雾泽,这水看似浑浊,实则很清,只不过底下是空的。”
  摩严惊了,“空的?那妖呢?”
  就这么大个地儿,那妖怪还能在他们面前隐身不成?
  不可能,绝不可能。除非那妖怪的修为比子画还高,但连妖魔二界的王杀阡陌都做不到的事,更遑论别的妖了。
  “不,我说的空不是说妖怪不在下面,而是底下没有水,这个水面是浮在水池上用作震慑的,实则上空下空,直接下去吧。”
  “原来如此,勾栏玉的封印气息已经很近了,就是不知究竟是什么妖,我们需小心为上。”
  “嗯。”
  二人一齐跃下,水下果真是空的,自由呼吸的同时行动也不受阻碍,珊瑚遍布,植物长势极好,也没有难闻的味道,就像一个违背常理的海下世界。
  摩严抓一把脚下的泥在掌心轻搓,蹙眉道:“泥里面混着人血。”
  白子画点点头,忽然脚步一停看向左前方某处,摩严顺着看过去,惊讶发现那儿竟然有一个正对着他们笑得一脸天真的的女子。
  她十五六岁,荷叶色长裙,扎成两个高马尾的头发只达肩部,过分苍白的脸上是偏清秀的五官,坐在一个比她大许多倍的大圆石上,裙摆掩映下依稀可见一条粗粗的铁链,一直连接到石头下面,宛若一个被囚禁在此不谙世事的瓷娃娃。
  以严厉狠辣着称的摩严可不会被区区表象所迷惑,他只需要勾栏玉,除此之外管对方可不可怜。使用仙力微一打量,立马确定了勾栏玉在她身上,于是冷喝:
  “妖孽,若不想逼我们动手,就速速把神器交出来!”
  那轩辕迹也是荒唐,竟然将世代守护的神器交于一个妖怪手中,疯了不成?
  女子歪了歪头,忽然定睛在白子画身上,单手捂嘴有些娇羞,用一种相当蛊惑的语气柔媚道:
  “好一个俏儿郎啊,这么俊美又偏偏这么冷,皮相真好。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喜欢的人?没有的话看看我如何?我看着稚嫩却也是正正经经活了八百年的妖了,情爱上懂得多,可保管让你痛快~”
  摩严大怒,一掌下去直接把旁边的大珊瑚击了个粉碎,要不是顾念着勾栏玉还在对方身上,他是真想把这不要脸的妖抽筋扒皮!
  “放肆!本尊的师弟岂轮得到你这种妖怪评头论足?不想死就赶紧把勾栏玉交出来,否则休怪我无情!”
  那女子吓了一跳,身子瑟缩,瞪大眼睛露出一副害怕至极的表情,求饶道:
  “别!二位想要那枚玉对吧?我也想交出来的,可它被那个男人塞到我脊骨里面了,取不出来的。”
  “你说轩辕迹?”
  “对,他妻子死了,就请道士抓了我,硬把那女人的魂融到了我的体内,跟我说只要过上五十年,待残魂变完整,就取出玉放了我。”
  摩严打量着她,心下有了打算。
  “你是什么妖?被谁所抓?”
  世上能以自身躯体为他人养魂,且不伤及本身的妖只有噬魂兽,轩辕迹是请的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抓的这种本就稀少难寻的妖?而他一个终日围着朝堂转又半点法术都不会的凡人,又怎么能想到这种歪门法子的?除非背后有人指点,会是谁呢?
  “我”看一眼面色冷然的白子画,女子揪着裙摆委屈巴巴道:
  “我叫桔梗,是一只噬魂兽,六年前觉得山间日子无趣就独自来了凡间,结果被人偷袭,一觉醒来就到了这儿。抓我的是一个长胡子白头发的老道士,我也不知对方是谁。”
  摩严上上下下看她一眼,冷哼:“出息!身为噬魂兽竟能被凡人囚禁起来,真够本事的!”
  他说怎么看来看去看不出这妖怪的原型,原来是体内养着人魂的噬魂兽,那先皇后的魂魄在她体内,呈现给别人的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异样。且噬魂兽严格意义上并不算完全的妖,它们更偏向于一种天生地养的小灵物,能力或强或弱全看养魂吞魂的本领大小,出了名的胆小好色贪吃,可逃跑技术也是一流的。不过这只噬魂兽多半是个蠢的,才会轻而易举被凡人算计,活该她倒霉。
  桔梗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可又忍不住眼露期待。
  “你们是仙吧?既然是仙那能不能救救我?我保证出去以后再也不好男色了!”
  她当初就是被一个长得好看的凡人骗了,虽然给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可也联合那伙人抓了她,早知会被囚禁,她还不如留在山里吃土呢。
  唉,人果然都是狡诈的,她再也不要相信男人了!
  这时,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白子画忽然动了,走到她面前淡声问:“你想出去?”
  天~好帅啊~好想吃~
  天性好色的桔梗被他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然后狂点头。
  “对!只要能出去,做什么都行!”
  “那你死吧,如此就能出去了。”
  桔梗一下懵了,摩严也皱眉看过来,一时没明白白子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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