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执念入骨

  她突然放了碗筷问:“师父,我还没问你呢,上辈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神的啊?明明我自己都不知道。”
  东方做局安排她来到师父身边从而毁了师父,可一直到竹染说出真相之前她都不清楚自己除了是师父唯一的徒弟外,究竟有什么是值得他们费尽心思争相利用的。后来她带领蛮荒众人回归六界,彼时师父也没直接说出她是神的事,她虽根据自身异常私下查过资料,心底却甘愿自己骗自己。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端倪的呢?大概……是在她解开神器封印,以及彻底化身妖神入主云宫后,师父单枪匹马到她身边任她羞辱玩弄,然后偶然几次说了她负有神之身的话。
  遗神的存在是六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估计师父当初也很意外吧,因为担忧所以没告诉她,同时不动声色骗了所有人,却逆不过命运的捉弄,最终没保住她,也负了自己……
  白子画听到这个问题,一怔,“怎么突然问这个?”
  花千骨侧过身依恋地抱住他的胳膊,脸颊贴着轻声说:“就是想起来了,就想问问。”
  过去这么多年了,师父他……好像还是放不下。她不过随口问了句他便整个人僵愣住,如此大的反应,是怕她想起过去伤心吗?还是说……仍对过去的自己抱有谴责痛恨,所以连回忆触碰都不敢……
  感觉他的手愈发冰凉了,花千骨心疼地握住,在两手间揉啊揉,然后坐到他腿上捧着他的脸与之对视,小声温柔地说:
  “师父,你不要害怕,小骨说过陪你便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不要后悔过去发生了什么,先专注眼前,好吗?小骨不会走,也不会因为以前的事怪你,你是我的师父,也是爱人,这点任何时候都不会变,小骨永远都是小骨,哪都不会去的。”
  当说到“爱人”两个字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些羞涩,可若直白的情话能让师父心里的荒芜消减一星半点,那便是值得。这个世上,她最看不得的就是师父受伤、受累了。
  白子画的眼神有些空洞,好一会儿才有了光彩,迷茫地喊:“……小骨……”
  这样脆弱的白子画让花千骨感觉心都要碎了,深吸一口气,颤抖的睫羽缓缓合上,低头与他鼻尖相抵,极尽温柔地哄:“嗯,我在。”
  师父的状态她知道,也见过,每每涉及前世之事,师父就总会或轻或重地展现出一些与平常不一样的地方,这种迷茫与无助让她看着倍感心疼,却除了陪着他什么也做不了……当年她死后师父有多崩溃无从想象,而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就是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让师父动了情,从高高在上的仙界领袖变成如今受人妄议的疯魔之人,所以师伯才会厌她恨她,长留才因此名望受损为人诟病,地位大不如前。
  或许在天下人眼中,她花千骨就是个罪人,不但放出妖神陷苍生于水火,还大逆不道勾引自己的师父堕入红尘道途尽毁,昔日共享于六界的定海神针也从此偏差了。
  如今六界只余五界,想也知道定有那么些人很愤恨,本来一切好好的,却为何偏要存在她这么个随时可能引发各方势力妄动的遗神……师父用尽所有护她爱她,可叹她步步行于他的期望之外,到死还恨了他……
  师父,小骨不是个好徒弟吧,自己深陷泥沼却还执着地拉您一起坠落,天下人都看得见您给我的偏爱,唯独我良心如此的浅……您就差将自己的命也了小骨,而小骨能回报给您的,除了这个人、这份爱,还余下什么呢……
  腰肢被环住,猝然之间一股大力抱紧了她,轻柔的指腹一下下轻柔擦去她掉落的晶莹泪滴,看见她哭,他的心也好像破了个大洞,怎么安慰都犹觉不够。
  “别哭,师父没事,别哭……”
  花千骨摇头,眼泪却更止不住,“对不起师父,是小骨自私了,小骨不该那么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实在被他伤得太痛了,当时只盼他能体会与她同样的痛,便轻易用一句话剥夺了他死亡的权利,报复是有了,可这样的诅咒又何尝不是她对自己的惩罚?因为舍不得他,所以哪怕死也要保护。
  几分可笑,她明明连他冷了眼都会惧怕,却总想做别人想都没想过的事去保护他,而事实上,她才是该被保护的人啊。
  花千骨,你就是个傻子……
  温柔的吻缓缓印上,白子画已看不得她这样伤心的模样,不善言辞的他只想用行动给予小骨安心,让她明白,他纵然被她的残忍绝情伤害过,可如今一切分明是神恩浩荡,他不仅不悲不气,反而庆幸万分。
  若没有小骨的神谕,他不会独活到今日,也断没有那么强的能力陪她百年撑到她复活。只有他自己知道小骨给予他的爱是多么热烈,多么明媚,仅仅一点便足以照亮他整个人生。
  此爱,无人能比,非她不可。
  待唇分离,他的声音含着沙哑,清晰响在她耳畔,柔肠百转,“还记得我们被困神农鼎那次吗?你救我出去时,爆发了神之力。”
  六界之中唯神族可负紫眸,尽管当时的小骨还只是孩子模样,可年龄与心性到底是个大人了,彼时他没想过自己出去以后还能活,唯独遗憾的是不能陪小骨更久一点。后来,毒发愈重便越放心不下小骨,也就是那时他方体会到何谓别离之殇,死生不由己。
  他曾以为小骨回来后一切便会好转,他待她好些,再好些,她总不会再舍得抛下他。可每每小骨与昔日旧人相逢攀谈,他只远远看着便会不受控制地升起一股紧张,他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没法控制,他实在怕了,生怕小骨突然从眼前消失,天地之大,再也找不见。
  没人明白,曾经天人永隔的痛悔与被挚爱所恨所弃的绝望彷徨从未随着小骨的复生产生一丁点消减,恰好相反,小骨每与他多在一日,他每多亲近她一分,心底的执念便似发了芽的魔藤一般肆意狂舞,疯狂裹缠,直将他拖入永不见天日的深渊湖底。
  小骨在,他怕自己的执念害了她,而若没有小骨,他会做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原谅他。
  纵是不惜一切,小骨也绝不能离开他身边。
  花千骨低头微喘着,听见师父的回答,当初的那些疑惑总算解开了一部分,难怪师父敢瞒着她偷偷将妖神之力封印进她体内,只因他知道她是神,妖力入她体内既是威胁也是限制。可他该告诉她原因的,若不然……后面她不会那么伤心落寞。
  想及此心里微恼,白子画刚想问她可好些了,紧接着就遭遇了怀中人的用力一咬,脖颈处顿时传来刺痛。
  花千骨用了些力,直到在肌肤上咬出一排牙印才松口。“师父日后再瞒着我私做决定,小骨还咬你。”
  师父不伤不死,这牙印等下就会消失的,可无所谓,她只想让他知道她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此印只做一个警告,但求师父往后能再懂她一些,莫要一意孤行。否则,他隐忍,她亦会伤心。
  白子画微蹙的眉松开,看她气鼓鼓的模样,失笑:“你这丫头,还真下得了口。”
  不肖看,一定出血了。
  花千骨瞪他:“我说了,不喜欢师父总瞒着我将压力独自承受,往后师父你委屈一次,小骨便让你和自己也痛一次,哪怕在你这儿留不下痕迹,发泄发泄总是可以的。心魔如何小骨不管,小骨只知,师父安乐便是最大,纵旁人不如意,也如是。”
  师父不是说了吗,她要什么,他便给什么,那好,她要他平安喜乐,也要他将她放在心上。他的心魔由她来慰,不论师父变成何样,他一日是她的师父,千千万万日都是。
  没说出口的话在彼此的对视中化为眷眷心语融入脑海,白子画忽然笑了,低沉声音有力如誓言:“好,这句话,为师记住了,小骨,也要记得。”
  贴近的身体诉说着迷乱,不知不觉十指紧扣,湿热的唇舌彼此纠缠,似谁也不放过谁一样渐升热度,空气开始滚烫,周遭景物在二人眼中皆蒙上了娇嫩的桃红。
  半路折返的幽若踮着脚尖悄摸摸闪进绝情殿,哪曾想刚拿着功课从师父卧室出来便沿途看到了这等“美景”。
  整个人愣在原地,理智告诉她不能看,可眼珠子就是移不开,鼻血何时流下也浑然不觉。
  一桌饭菜早已凉透,花千骨仰头阖眼被抵在冰凉的玉柱上,似愉悦似痛苦地微皱着眉,香肩半露,颈间肩头的刺激引起一连串猫儿般的细碎嘤咛,似梦迷离。
  手抵在他胸口,到底颤声:“师父……”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