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程姬之疾
“不收下又如何？
“灭我满门吗？”伏绾冷笑着，将那锦盒连带着同心结重重摔在地上。
同心结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这一天比她预料得更早。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儿子里，皇上最喜欢元戎——
因为他自己就和元戎一样，寡廉鲜耻。
“哪能呢……
“就是……
“不收的话，您这太子妃之位，就……
“人选还是挺多的，是吧？
“我们做奴才的，都是转述主子的话；
“太子妃可别往心里去。”扬劲也知道，这事透着不体面。
“这东西，还请扬总管带回去；
“伏绾……
“无福消受！”伏绾冷冷地说道。
“啊、这……
“太子妃，有什么话，不如您当面跟皇上说；
“要不然皇上又要怪罪奴才，说奴才不会办事……”杨劲为难道。
“太子醉了，在内殿躺着，你让我跟你去哪儿？
“没听说过儿子病了，当爹的不来看两眼；
“反而想着儿媳妇的！”伏绾怒道。
杨劲从没见伏绾生气成这样，只得一个劲赔罪。
“能否请扬总管到外面稍等一下？
“我们太子妃，便是要随你去两仪殿，也要梳洗打扮一下；
“更何况，太子还在里面，太子妃终归是太子的妻子，是不是？”云梦说着，可就把扬劲往殿外送。
云梦回到内殿，捡起锦盒与同心结。
“捡来做什么！
“也不嫌晦气……”伏绾喝道。
云梦跪下回道：“太子妃既不愿去，不如给奴婢一个机会……”
“你……”伏绾有点吃惊。
“太子妃下午与秦孺子闹了不愉快；
“秦孺子口出不逊，提到太子妃与小伏将军的事；
“晚上，皇上就派人送来这东西。
“太子妃不觉得太巧了吗？
“奴婢愿代太子妃侍寝；
“既可免太子妃受辱，又可保全您的太子妃之位。”
伏绾叹了口气。
这皇上的寿命只剩不到三年；
三年后，云梦也才二十一岁；
再等四年，便可出宫，与家人团聚……
“太子妃之位，没了就没了；
“我又不是不当太子妃，就活不下去。
“这太子妃，当的真累……”伏绾自嘲道。
云梦说道：“秦孺子下午骂奴婢的话，您也听到了；
“就算不为太子妃，为奴婢自己，也想争口气。
“求太子妃，让奴婢去两仪殿；
“若此事成了，奴婢愿意当太子妃在后宫的眼线；
“若此事没成，惹恼了皇上，是奴婢一人的错；
“是奴婢狐媚子不要脸，想爬龙床，与太子妃无关。”
云梦不住磕头；
就这一会儿功夫，扬劲的人已进来催了七八回。
伏绾轻声道：“云梦，你可想清楚了。
“你若继续当女史，满二十五岁便可出宫；
“可你若当了嫔妃，想出宫，就难了……”
“奴婢没有家了；
“奴婢从小进宫；
“只有在宫中才能生存下去。”云梦仍不住磕头。
伏绾再度叹道：“你起来吧！
“我同意便是。”
伏绾让云雾等人给云梦梳妆打扮。
“皇上不喜华丽，素净些便好。”云梦低声道。
伏绾这才发现，其实云梦对皇上的喜好，一直都很了解。
云雾和连翘送云梦出门；
云梦以轻纱遮脸，至于扬劲等人是否认出，没人知道。
伏绾惦记着元慎，又惦记着云梦，一夜未眠；
直到早上，两仪殿传来消息——
“皇上封东宫永宁殿的宋女史为正六品贵姬，封号‘思’，赐居‘灵安宫’。”
“姐姐，宋女史她怎么……”元慎宿醉醒来，伏绾把昨天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他。
皇上如何以太子妃之位相要挟、她如何将那同心结狠狠摔在地上；
秦夙在永宁殿如何折辱她主仆二人、云梦如何挺身而出……
与其让小人在元慎面前添油加醋，不如她自己来说。
“父皇他怎么能……”元慎心里五味杂陈，他紧紧搂住伏绾。
“姐姐受委屈了……
“都怪我不好，非要出宫喝酒。
“若我在这里，父皇再荒唐也不至于……”后面的话，元慎说不出口。
“没事的，都过去了……”伏绾抚了抚他的背。
伏绾在他耳边低声问道：“阿慎，如果我和父皇真的……
“你会如何呢？”
“我会杀了他！”元慎红了眼睛。
这是伏绾第一次看到，元慎发狠的样子。
若他知道，他最敬重的四哥，也有这种想法，又该当如何呢？
想来皇上是知道元慎醉酒，特地趁虚而入。
恐怕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云梦封贵姬的消息一出；
伏绾少不得卸去满头珠翠，身着素衣，来长秋宫给皇后请罪。
意料之中，皇后闭门不见；
伏绾转头去了灵安宫，看望云梦。
“思贵姬，大喜了！”伏绾见云梦好好地站在她眼前，不免和她玩笑两句。
二人聊到昨夜的事情。
“一到两仪殿，皇上刚看到我时，高兴得很；
“发现我不是你，龙颜大怒，把桌上东西扫下去一大半。
“我按你教的，说‘太子妃来月事，不方便，所以让奴婢替她’；
“我当时好怕，觉得要被杀了。
“后来不知怎么，皇上就让我留下来了。”说着说着，云梦便红了脸。
后面的事，自然不言而喻。
“我趁皇上高兴的时候问了，果然是秦夙在搞鬼！
“她可聪明了！
“不明着在皇上面前说你；
“只说宫中有传言，你和伏昕将军不干不净的；
“每说一句，都要强调，不是她说的，只是听来的。”云梦补充道。
可惜秦夙失算了。
她本意是想造谣，说伏绾与伏昕有私，秽乱后宫；
结果皇上却领会了另一层意思——
他认为伏绾会和自家表弟不清不楚，必定会接受他这个当今天子。
哪怕他是她公公。
“我刚才去长秋宫想向母后请罪，可母后不见我；
“估计是以为我在筹划什么。
“你若有事，就来永宁殿找我，不用提前说、不用通报。
“永宁殿的靠右的偏殿，我会一直给你留着。”伏绾说完，便走了。
伏绾逛着逛着，又走到那棵“银杏王”附近。
“太子妃有‘程姬之疾’，还在外面闲逛；
“难道不怕父皇察觉出你的欺君之罪吗？”很不巧，又遇到了元戎。
不得不说，元戎很聪明。
如果没有前世的仇恨，她也许会和他和平相处——
仅仅是“也许”。
伏绾昨日脱身，用的正是“程姬之疾”。
以“月事”为借口，让侍女代替自己给皇帝侍寝。
这就是“程姬之疾”的典故。
同时，后人用“程姬之疾”来代称女子月事。
“我说怎么阿慎前脚回永宁殿，父皇后脚就派人过来。
“原来是四哥从中作梗。”伏绾似笑非笑。
这事固然少不了秦夙煽风点火，但最重要的，是“时间”。
秦夙没法知道，皇上对伏绾存了不伦之心；
她也没法知道，元慎是醉是醒；
更没道理，大半夜去通知皇上，“太子醉了”。
必须得有一个人，同时知道这两件事；
且能及时通知皇上“太子喝醉了”才行。
这个人是谁，伏绾原先就猜得七七八八；
现在总算是确认了。
“四哥总喜欢，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伏绾淡淡地说道。
“怎么会是‘损人不利己’呢？
“你若答应了，我那弟弟一定会废掉你，那我总算有那么点机会；
“你若不答应，父皇就会废掉你，我依然可以有那么点机会。”元戎谄笑道。
“我只好奇……
“父皇的心意，四哥如何得知？”伏绾问道。
“大概因为……
“我和父皇啊……
“是同一类人。”元戎收了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