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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最近长了点良心

  内监退去后,顾浅将荷包扔在桌上,问岑沐年:“你怎么看?”
  岑沐年瞟了一眼荷包,上面的锦缎磨了毛,绣线也断了几根。
  “醇亲王不许他一同去,他便来求你。”
  顾浅纤眉一挑:“我当然知道顾秧不让他去。也许是嫌他麻烦,也许是单纯不想他开心。我是问,伯礼那孩子想去秋猎……他为什么突然要去秋猎?”
  秋猎不同于春猎,那是真枪实弹地干,一个不小心容易挂彩,甚至丢命。
  猎场凶险,他一个十岁的孩子去干什么?
  岑沐年眯了眯眸子,摇摇头:“我对那孩子没什么印象,只知醇亲王并不喜欢他,一直冷待。”
  这事顾浅早知道。
  她想,既然冷待,总不会额外花心思给他聘请名师教他骑马射箭。那孩子既知自己骑射不精,还要去猎场?
  他是有什么想见的人?想做的事?
  一个常年被关在王府里长大的、不受待见的孩子,会想见谁呢?
  没一会儿,内监带了个全身盔甲武装的侍卫来到门外。
  “陛下,人带到了。”
  顾浅抬了抬眼皮:“进来回话。”
  侍卫撩开珠帘进来,单膝跪地,还未拜礼,便听到女帝问:“伯礼的东西是你接的?”
  “陛下万安!”侍卫双手抱拳道,“回陛下,是属下接的。”
  顾浅说:“起来回话。他一个人来的?可还说了什么话没有?”
  侍卫起身,恭敬答道:“回陛下,与伯礼小殿下同行的还有个婆子。小殿下只说,托我们将东西交与陛下,求陛下允他去秋猎。”
  顾浅问:“朕知道了,下去吧。”
  侍卫抬头看了顾浅一眼,欲言又止。
  “还有事?”顾浅问。
  “陛下……”
  “直说。”
  “回陛下,伯礼小殿下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伤……还,还穿得单薄。属下瞧着,他走回去怕是要让北风扑了……”
  顾浅听得秀眉轻皱。
  侍卫见了,“噗通”一声跪地道:“属下斗胆,让宫人套了马车送小殿下回府,请陛下恕罪!”
  “哎(↗)”顾浅立马打断他,“你何错之有?要朕恕哪门子的罪?可不要胡说!”
  侍卫愣了一下,随即哐哐磕头,一个劲地喊:“属下失言,请陛下恕罪!”
  “得得得!你下去领赏,别给我地毯磕坏了。”
  “属下失……啊,谢陛下!”
  侍卫走了。
  他就知道这么做准没错。小殿下拿出来那个荷包开始,他就琢磨怎么利用这件事在女帝面前落眼了。
  殿内,顾浅眉头皱成了“川”字。
  她知道顾秧不喜欢那孩子,没想到这么不喜欢,竟到了随意动手打骂的地步!
  怎么说也是亲生的,她怎么下得了手?
  顾浅在尼姑庵活了十几年,师父甚少打骂她,犯了错也只是罚她站桩背书。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哎,是个可怜孩子!”
  她倒不知到底要不要允他去秋猎了。
  不让去吧,孩子会伤心。
  让他去吧,万一顾秧迁怒于他,又将他打一顿,那自己反而害了他。
  顾浅甚至想,顾秧这么不喜欢那孩子,为什么要留他在身边呢?不如一早就送给别人养,至少吃得饱穿得暖,也不用挨打挨骂。
  她又想,如今世道并不富足,万一别人收了伯礼转手将他卖了,那他生死难料恐怕还不如待在王府。
  如此一想,顾浅陷入了矛盾。
  世间父母,没做好准备就生下孩子,究竟生下是负责,还是不生是负责?
  说到底,那是顾秧的家事……
  想到这里,反劲儿上来了。她问:
  “长熠,我要插手顾秧的家事,你有什么好法子?”
  “嗯?”岑沐年挑眉一笑问道,“所以这事你管定了?”
  顾浅见他一脸松快,完全没有感受到那侍卫话里的深意,心想他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自是不能体会伯礼的境况。
  这一点,他也无法与她这种出生就被送入尼姑庵的人共情。
  “你也听到了,大冷天的孩子穿得单薄,还受了伤,我不插手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被虐死?”
  退一万步说,不为了名声,也不为气顾秧。
  一条人命,她几句话就能救下来的事儿,又不用牺牲什么,还是要去做的。
  谁叫她最近长了点良心呢?
  不救不安。
  岑沐年靠近过来说:“这个容易。你就给他封爵、赐宅子,让他搬出去住!”
  “封爵?”顾浅望着他,“他才十岁,身上没有功名,也没有战绩,拿什么封?”
  她是不计较这些。
  只是一旦册封顾伯礼功勋爵位,被御史台等言官反对不说,其他勋爵人家怕是要天天入宫来求恩典让她今后不得安宁。
  上梁不正下梁歪。她为君为帝,带头乱了规矩,以后百官上行下效,国家就得乱套。
  岑沐年幽深的瞳孔泛着点点星光,他抿唇一笑:
  “陛下最近夜不安枕,每每梦到先帝哭诉。伯礼纯孝赤诚,自请入宫为先帝抄录万法经书。等第一卷经书送至先帝陵寝之后,就可以册封他爵位。”
  顾浅听完,若有所思。
  她想了会儿,说:“其实直接养在宫里也不错,省了封爵那道麻烦。”
  “来人!”顾浅直接唤来内监,“传朕口谕——三日后秋猎,朕希望看到各家子弟大展身手,醇亲王府世子顾伯礼同去。”
  “还有,你去亲王府的时候带些银子、再挑几个侍卫一并赏给他,近身伺候,不得懈怠!”
  内监听完,一脸懵逼。
  陛下希望看到各家子弟大展身手……这道口谕传完,得将小半个上京城走遍吧?
  顾浅广袖一挥:“去传吧!”
  岑沐年冲他使眼色,说“先去醇亲王府”。
  内监诚惶诚恐地去了。
  请了几个侍卫,诚惶诚恐地来到醇亲王府后头小院里,诚惶诚恐地宣了旨意,留下侍卫和一盘银子匆匆走了。
  顾伯礼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衣服,冲内监深深作揖,直至人消失不见。
  嬷嬷端着银子喜极而泣:“殿下,这下好了,有银子过冬了!”
  她可再也不想去灶房捡烟炭了,遭人脸色不说,那烟炭烧起来浓烟滚滚能呛死人。
  顾伯礼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请如意长衫斋掌柜来,再买三十斤炭,五斤红糖,五斤鲜姜。”
  嬷嬷一琢磨,买炭、红糖、鲜姜,作什么用她都懂。请如意长衫斋掌柜来,那是要做冬衣。
  可如意字号那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贵,这盘银子就算买成衣恐怕也只买得一两件,若要请人上门量体裁衣,这银子就匀不出多余的了。
  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冷,可怎么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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