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想离开
秦宫宗庙内，气压低到了极点，门外路过的侍从步履匆匆，头都不敢抬。
灵位前站着六位秦王，最终还是昭襄王嬴稷打破了平静，沉声道，“你非去不可？”
“是。”
“那日，他可是想杀你……”
“不会。”嬴政果断否认，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在场的哪个是等闲之辈，嬴政的微表情自然躲不过诸王的眼睛。
“嬴政，你走到今天，有这样的成就，不是个会感情用事的皇帝……”嬴稷冷着一张脸，紧抿着嘴，等待答复。
嬴政不予理会，“大秦有诸位先祖在，定无后顾之忧。”他抬手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嬴稷不是个好脾气的，他眉头紧锁，看上去心情不佳，嬴柱赶忙上前劝慰，“您莫要动怒，政儿自有分寸，不会任性妄为……”
当爷爷的都这么说了，嬴子楚自然也要向着自己的儿子，“父王所言及是，政儿行事深谋重虑，一言一行，不出差错，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皇帝。”
“确实非比寻常，也是算到你早亡，提前铺路，这般果决冷血不愧是我大秦后裔，有我当年的王者风范！”嬴荡中气十足，整个宫殿都是他爽朗的笑声。
“那是本王曾孙，自然是人中龙凤……”嬴稷幽幽道。
“都是我大秦王室血脉，计较那么多作甚？怎么是孩童脾性，我又不与你抢……”嬴荡摆摆手，大步向门口走去，“许久不回来了，机会难得，本王可得好好逛逛……”
没多久，殿内只剩嬴子楚一人，美其名曰让他多尽为父之责，人多反而不好，何况他们还有更头疼的事情要忙 。
嬴政来到地宫，影立即现身，“禀陛下，今日与往常一样……”
嬴政微微颔首，走了进去，幽暗的通道内七扭八拐，终于在最深处见到了沈姚，烛光稀微，他垂着脑袋，四条长长的锁链束缚着手脚，一日不见又添新伤，手腕脚踝因挣扎拉扯，灼烧的痕迹触目惊心。
腰间还有一条连接到墙内，周围密不透风的符文已有不少被撕裂，情况似乎并没有好转。
五天前，当所有人庆幸一切结束时，沈姚却将手中的剑缓缓指向嬴政，目的很明显，黑雾漫漫，鹿卢剑与逆玄相撞，霸道的气流将围观者冲飞数米。
嬴政靠武力阻止了想插手的六位秦王，及时制服了沈姚，自地府归来，他已能号令众鬼，相生相克，自然容易。
但这也意味着沈姚身体里的数千恶灵会怕他，初到地宫时，它们不曾停歇，每时每刻都在想逃出去，鬼哭凄嚎之声日夜不绝。
尤其在嬴政出现时，情况更糟，链条绷得笔直，整个地宫摇摇欲坠，沈姚僵硬的指节正想方设法向前，右手翻转，口中吐露着含糊不清的字节，像是在召唤已被镇压的逆玄。
看着眼前面容扭曲的沈姚，嬴政闭了闭眼，不敢想象才离开几日，怎么会变成这样……
嬴政抬手慢慢靠近，沈姚的眼神阴森可怖，充满攻击性，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躁动不已，渐渐无法控制……
“冷静下来！”
嬴政的呵斥，像是催化剂，沈姚丧失了痛觉，邹行专门对付魔物的锁链都快把手腕折断，也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
嬴政冲上前抓住沈姚的手腕，不顾安危，将人一把带入怀中，威胁道，“寡人的话不说第二遍！”
是的，他已经可以触碰沈姚了，嬴政已是真正的人皇……
沈姚挣扎得越厉害，嬴政抱得越紧，那力度仿佛要把魂魄揉合到一处。
“慢慢来，不着急……”不知嬴政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在这样的情况下温声耳语，大概是不想怀里的人太辛苦……
他可以等……慢慢等……
昏暗的环境，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特别清晰。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嬴政的手臂已经发麻，才听到沈姚微不可闻的声音，哀戚到了尘埃里，“对不起……对不起……”
嬴政心脏的位置猛得刺痛了一下，他小心翼翼查看沈姚的脸色，安静地像个木偶，没有半分生机，这一幕与咸阳战场上一模一样。
沈姚仍是不清醒的，他机械般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那日发生的一切，嬴政都已调查清楚，他耐心劝说着，“不是你的错，若是我，也会是同样的决定。”
沈姚没有上帝视角，他会责怪自己被南玖斯牵着一步步走向不归路。
嬴政知沈姚在为百姓所遭受的而懊恼，曾许诺的安乐没了，还亲手断送了他们生的希望。
喉咙动了动，嬴政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的矛盾情绪在眼底起伏。
他想说南玖斯只说对了前半部分，那些被深渊拦截的百姓，其实有八成幸免于难，在危机时刻，奔袭而来的人影，让绝望的人们重新燃起希望，感念大秦没有抛弃他们……
身着秦军服饰的暗卫们，自对岸飞身而来，他们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与自身优势，保护百姓于炮火中撤离。
烈火焚山，陡崖峭壁之上，黎民逃出生天，那三百零五套胄甲没入泥潭，暗卫们长眠于此，无人生还……
合了暗卫的身份，来无影，去无踪…
这样的结果……能让沈姚清醒过来吗？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战争，我们都已尽力了……”嬴政无法透过灰蒙的双眸窥探沈姚的心思，也没期望沈姚能把他的话百分之百听进去。
“回去……”沈姚陡然换了个词，干涩的声音辨不出本色，嬴政看着口型，听到那句：我要回去……
回哪里去？
嬴政愣在原地，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直觉告诉他，不是皇宫，沈姚想去的地方，是他穷极一生也无法到达的……
事情在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这样的沈姚，嬴政从来没见过，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瞳孔中的倒影被血丝分割，支离破碎。
这场战争中，死了那么多人……也不差他一个……
心如齑粉，沈姚似乎在等待一个肯定的答复……
这其中定有隐情，嬴政将所有信息全部推倒，重新拼凑，探求真相，但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告诉我理由！”
“我要回去……”沈姚固执地重复着，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嬴政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手下的力度渐渐增大，“说不清就不许走，说清了也不许走！沈姚哥哥，你要明白天底下没人能在骗了皇帝后全身而退……”
话落，不知是哪个字、哪句话刺激到了沈姚，隐入深处的恶鬼忽然再次浮现，烛火瞬间熄灭，整个地宫连带着上方土层开裂，墙壁上的符文接二连三自燃……
不过瞬息，沈姚望着嬴政的眼神，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是真的想把他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