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当真 是阴魂不散呢

  天微明,宫漏滴答,庭鸟初鸣。
  万籁俱寂中,皇城之晨光,缠绕着朱玉宫墙,辉映在琉璃瓦之上,折射出点点金光。
  宫人们早已忙碌起来,轻盈的步伐穿梭于长廊之间。
  她们捧着金盆,献上香胰,为长乐宫的贵人准备着一切。
  丝绵锦绣垂绦,一双素手轻展一锦绣针灸袋。
  此袋以细腻如丝的绸布精心缝制,内藏诸多银针,细如牛毛,闪烁着淡淡的银光。
  “公主,不如还是请太医令来为卓统领施针吧?”夏耘面露不忍,实则是担忧长乐宫平白添一条人命。
  秦知瑶充耳不闻,凝神聚气,将银针准确而稳定地刺入卓燃的穴位。
  细针入肉,随即便眼见卓燃拧紧的眉头微动。
  银针在秦知瑶手中飞舞,或刺或灸,或提或按,或补或泻。
  其手法熟练流畅,毫无滞涩。
  卓燃身上各处穴位被一一施针,他的脸色开始泛起一丝微红。
  如此反复,直至被扎成刺猬,他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睛。
  秦知瑶面不改色地收回银针,却并不急于起身。
  “公主神针,技艺非凡呐!”一旁的夏耘赶紧伸手接过针灸袋,声音充满了敬畏和欣喜。
  秦知瑶轻扯嘴角,淡淡地开口道:“自是不必你说,本宫可是求了箫猗好久,她才肯教本宫,只是取人性命的事情做习惯了,头一回用来救人……你运气不错。”
  最后这句话是对卓燃说的。
  刚醒的卓燃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抬头望向站在床前的公主,嘴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卓燃没齿难忘。”他终于开口,声音中透露着沙哑。
  “客气什么?你向来命硬,即便没有本宫,也有的是人出手搭救。”
  秦知瑶轻拂衣袖,斜眼看向夏耘,“把他送去太医院,好生照料。”
  卓燃挣扎着起身,身上传来一阵疼痛。
  然而,这疼痛却无法牵动他面色分毫。
  夏耘连忙伸手搀扶,却被卓燃抽手避开,目不斜视地直往殿外走。
  他几番都碰不到卓燃的衣摆,只能挥手唤来几名铁甲卫跟上,就怕一个不小心怠慢了。
  “公主,早膳已备下,请公主移步。”
  秦知瑶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她优雅地抬手,夏耘见状,连忙趋步上前,殷勤地伸出前臂垫在她手下。
  秦知瑶起身间,身形微微晃动,似乎有些晕眩。
  夏耘见状,心中一紧,却不敢表露出一丝惊慌。
  他不动声色地虚扶一把,巧妙地稳住了公主。
  “公主可是身子不适?”夏耘低声道。
  “无事,本宫只是饿得有些头晕眼花。”秦知瑶淡淡地说道,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
  夏耘听后,心中松了口气。
  他暗暗打量着秦知瑶,见她脸色略显苍白,心中不禁忧虑:真不是方才施针过头所致?
  然而,在这脾气无常的知瑶公主面前,他只能恪守本分,不敢多言。
  秦知瑶落座,面前摆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以及几碟精致的小菜。
  玉手轻抚着精致的杯盏,似乎在欣赏着杯盏中的花纹。
  她的思绪飘向远方,仿佛在追忆着什么。
  “公主不妨先尝尝这杏仁茶,陛下在时,每日都命臣侍温上一盅,不论冬夏。”
  夏耘也不管秦知瑶答不答应,径直倾倒出杏仁茶,那清香四溢的茶香立刻弥漫开来。
  秦知瑶轻抿一口,感受着口中淡淡的甜味和杏仁的香气,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她轻声道:“此茶香醇可口,甚好。”
  “陛下也曾这么说。”
  秦知瑶轻捻着杯盏,一口一口地品着杯中的杏仁茶。“箫猗几时爱好此等甜腻之物了?”
  “公主可曾还记得,当初在宫中为质的时候,陛下和您您经常在御膳房中偷嘴,偷的就是这杏仁茶?”夏耘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轻声道:“昔日顽童,哪知什么礼数规矩,偷窃之举,竟成笑柄。”话语中带着一丝自嘲与无奈。
  “公主此言差矣,往事不可追,但记忆犹在。陛下吩咐臣侍每日都备上杏仁茶,只盼您随时前来都能有此慰藉。”
  秦知瑶愣住,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她轻声道:“竟有此事?箫猗为何从未向我提起过?”
  夏耘轻叹一声:“公主,或许是陛下担心那些往事会令您痛苦。又或许,陛下觉得那些旧事已经无法改变,便不再提及。”
  秦知瑶默然不语,心中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曾以为自己与箫猗之间跨不过那国仇家恨,却原来,那些往事早已深藏于心底。
  她轻声道:“谢谢你,告知本宫此事。”
  夏耘听后,微微一笑:“公主,燕窝粥已微冷,臣侍这就为您重新温热。”
  “有劳。”
  一碗热粥下肚,秦知瑶的脸色红润了些。
  “为何让本宫身携此物?”她掏出那节玉杆,“莫非是笃定本宫会在此路遇妖邪?”
  “公主哪里话?只是公主千金之躯,自然万事万物都得用最上乘的,哪怕是小小的灯笼杆。”夏耘不卑不亢。
  “小小的灯笼杆?”秦知瑶眼眸一转,“那就再给本宫换一批新的来,本宫可得好好挑选。”
  夏耘早有预料般地拍了拍手,便看到一群宫人低头捧着五颜六色的玉杆走了进来。
  乍一看形状,与桌上那根如出一辙。
  细看之下,才知这玉杆之上篆刻的,竟是法相各异的佛陀菩萨。
  “听凭殿下挑选,若还无心仪的,可直接前往户部官窑,从图样开始为公主定制。”
  “呵!”秦知瑶发现,自己竟然还被一个小小的内侍摆了一道。
  也是,常年侍奉猛虎左右的人,又岂会是无脑之辈?
  “说起来,那华南归已死近十年了吧?”
  冷不丁地一句,夏耘竟也有些猝不及防。
  这姑奶奶又是在玩儿哪一出?
  心中虽纳闷,他还是老老实实地作答:“回公主,约莫到下月初十,就是华少将军英名与世长辞,整整十年矣。”
  “尸骨何在?”
  “这……葬身雪域之人,又何来尸骨?”夏耘忍不住轻叹。
  “说来也巧,本宫倒是见着了,当真是阴魂不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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