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遗书
信的内容只写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道明了自杀的原因。
“梦罗，突闻噩耗，原谅我，实在没办法接受。
思来想去，有三事令我不得不以死面世。
其一，父亲被判斩刑，日后我再无父亲，无依无靠无家，我也无法苟活于世。
其二，父亲获罪皆由我起，我并无孝敬父亲，还令他死后受罪。克父，需得以死谢罪。
其三，我愿清白于世，并不想如同蝼蚁一般，生不如死，倒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至此，谅解我并未答谢你，来世有缘必答。”
短短几句话，道尽徐思雅的绝望，她一个一直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错的人，居然会承认自己做错了，还要向父亲谢罪。
梦罗真的有些接受不了，剩下半张都没看完，就抬头问王爷。
“为什么？牛胡所犯之罪确实很大，可徐思雅为什么会被沦为官妓？以她的行为，她不应该有如此大的罪名！”
王爷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当时也很疑惑，一般人都不会被落到官妓这条路，除非是造反或者叛变之人的家属，罪大恶极却又不至于诛九族的情况下，才会让他们充当官妓。
可牛胡的罪名，并没有到罪大恶极。
“京城那边的人说，牛胡私自培养人马，刺杀王府，偷盗硝石，勾结土匪，这些罪名，足够他凌迟。而徐思雅，只不过是父债子偿罢了。”
“父债子偿？父亲都没受到极刑，女儿却要受一辈子的苦，这是哪门子的父债子偿？”
梦罗情绪激动，下意识拍向扶手，左手一个用力，伤口瞬间撕裂开来。
智菱见状，连忙找借口拉梦罗离开，梦严文也十分识时务，留下来向王爷解释梦罗的无心之举。
智菱把梦罗推了回去，一路上都在安抚梦罗的情绪，在缓缓地和梦罗讲一些道理。
那些道理梦罗都懂，无非就是什么让她站在受害者的角度看看，就能理解。
可梦罗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这个，照王爷的意思，原本牛胡是要凌迟的，结果父债子偿，给牛胡一个解脱，改为让徐思雅受苦？
不管是重活多少世，梦罗心中始终坚持一个道理，那就是有罪的人赎罪，没罪的人自由。
智菱也很无奈，她对徐思雅也是惋惜的，只是，这便是如今的世道，就连圣上也不得不向世道低头，她们又能做些什么。
信的后半段写的很简单，就是让梦罗替她去和张巧生断了这段情。
梦罗深深吸了几口气，想要平复下心头的不甘，打算去替徐思雅把这最后一件事做好。
不管如何，智菱还是说句话说进了梦罗的心里。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智菱听后也没拦着，只是嘱咐夜莺好好注意梦罗的状况。
戏班子在白天不会唱戏，但是会试戏。
一些学艺不精，或者初学想上台的，就会趁着白天看的人少，上台试试手。
台下也大多是一些无所事事的人，或者是一些白日里不需要工作的人。
他们趁着白天来，一是因为白天人少，不用挤着脑袋看，二是因为白天的试戏不收钱。
因此，就算是白天，也会有不少人坐在台下，像一些戏曲里的老人一样，评价着台上人的不足。
梦罗来的十分凑巧，张巧生就在台上，携着一名年少的女孩一起，唱着《牡丹亭》。
张巧生确实唱得好，如同那晚一般，用情至深，对面的女孩虽然动作青涩，却并未拖张巧生的后腿。
两人一同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牡丹亭》。
台下一片叫好声，却还是夹杂着一两句批评的声音。
大多都是说杜丽娘演的不行，没有演出杜丽娘的可怜，让他们看的完全不能把代入进去。
一个个说的，好像自己就是那柳梦梅一般，辜负了杜丽娘，再来批评饰演者的不足。
梦罗看到这一切，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智菱说的对，这是如今的世道。
这些人不知道台上人的苦，不知道他们在外的荣耀，只顾着自己的口舌之快，全然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话有多么伤人。
而京城里的那些人也是一样，他们都一样，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又怎么会管别人的死活。
就连自己，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揭开别人的伤疤。
台下的人说的越来越过火，甚至说起了杜丽娘的身段，更有甚者还亲自做些不堪入目的动作，教导台上的女孩学着点。
女孩又气又恼，涨红了双眼，却又无计可施。
张巧生只挥挥手，就有一群人冲了出来，拿着木棍、红缨枪，把那些闹事的人悉数赶了出去。
台下终于安静了，台上的女孩也下了台，不知去哪里了。
张巧生重新开嗓，这次是他自己唱。
梦罗一直在台下听着，一曲又一曲结束，梦罗的内心始终不能平静。
有些台下人觉得张巧生唱得好，会丢一些银子首饰上台，表达对张巧生的喜爱。
可张巧生一概不收，一曲唱完便会有人把台上的银子全部收好，再还给台下的看客。
看客来来往往，戏曲一曲又一曲，梦罗始终没动。
她也没想好，到底怎么跟张巧生说。
徐思雅信上写，让梦罗对张巧生说她已经和别人离开，让张巧生好好生活，梦罗总觉得太残忍了些。
可想了半天，似乎也只有这一个法子。
张巧生再次上台，这次，梦罗把手中攥了许久的珍珠耳环丢了上去。
看到耳环的那一刻，张巧生愣了下，后面的台词差点没接上。
戏曲还未结束，张巧生就拿着耳环匆匆赶往后台。
梦罗见状，也跟了过去。
后台并没有人拦着梦罗，梦罗畅通无阻，直接来到了张巧生面前。
张巧生一个人站在化妆室里，周遭杂乱的衣服衬托出他的心情。
“梦罗，这是何意？你见过思雅了？可是思雅已经救出来了，思雅在哪？能否带我见见她？”
张巧生有些着急地想要见到徐思雅，他早就与徐思雅约定，除非生死离别，不然不会轻易将耳环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