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海棠花

  翩西阁,比当初的凝珠阁还要远,冷清的如同废殿。
  就连冷宫,都比这儿有人气。
  雪下了这样大,无人扫雪,别说炭了,也许一口热茶都喝不上。
  没有宠爱,没有家世,连沈答应怎么被选上的,都没人记得了。
  她那日在席上中毒,也许事后还想着陛下会去看她一眼,说上几句话。
  可惜自始至终,都没人记得她。
  此时此刻,翩西阁纷杂热闹,陛下的銮轿也在路上,她却无法再开口,说一个字。
  从进门后,一片血。
  鲜血将一切都染成了颓败,腐朽的模样。
  地上倒着两个婢女,死不瞑目,神色惊愕,还有一个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嘴里念叨着:“对不起!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知道错了!”
  皇后走来,看着这场面,瞳孔一颤,寻秋连忙道:“怎么回事!这么久了连血也没清理干净,不怕吓到皇后娘娘吗!”
  人死了,她们在意的却是,娘娘看见会不会害怕,娘娘踩到这污血,会脏了鞋。
  可笑。
  皇后朝她摇头,眉心一蹙:“到底怎么回事,沈答应呢?”
  刘太医他们站在一个雪人那儿,脸白的和纸一样,对着皇后道:“娘娘,您别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这翩西阁怎么血流成河,所有奴才呢,都去哪了?”
  皇后往前迈步,跨过血,却发现根本没有法子,这些血已经干涸,流的那样多,将整块地都覆盖了。
  她的玉盆底踩在雪碴上,发出细小的声音,就像一个女子苟延残喘的尖叫。
  寻秋扶着她,锦衣卫也赶到,将整个地方封锁。
  一个很大的雪人,伫立在院子里,十分滑稽且突兀。
  当皇后站定,视线从雪人背后转到面前时。
  她捂住肚子,险些吐了出来,寻秋:“娘娘!”
  刘太医身后的何太医开口:“娘娘!您先移开些吧,臣在太医院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蹊跷之事啊!”
  什么雪人。
  那里面躺着的,是人。
  沈答应的肌肤白极了,穿着单薄的里衣,蜷缩在雪人中间,手腕上钉着黑色的长形剑刃。
  她的脸上,无数黑色的经络遍布,仿佛古怪的符咒,从内里生长出来。
  一双眼,死死瞪着前方。
  就像看见了无比让人害怕的场景。
  这样的画面,令人毛骨悚然。
  皇后侧身:“这到底是怎么,怎么回事!”
  芳贵妃也到了,她进门后呆了半晌,提裙迈步,她一向胆子不小。
  “给皇后娘娘请安。”
  在她看见沈答应的那一刻,步子往后退了几步:“怎么会……这样……?”
  宫里死人,不是什么大事,可死像古怪成这样的,实在蹊跷。
  那个一直磕头的婢女忽然不动了,猛的抬头朝芳贵妃扑出去:“什么味道,什么味道,害死了答应!什么味道!”
  锦衣卫按住她,她还在不怕死的尖叫:“报应!都是报应!哈哈哈哈哈!天兆要亡了!哈哈哈哈!”
  芳贵妃蹙眉,觉得不太对劲。
  皇后:“陛下在路上了,我们都先别动,这件事本宫闻所未闻,外头的奴才全部杀了,不允许透露一个字!”
  “娘娘!”芳贵妃开口:“外头的奴才也没进来,倒也不必都杀了,得问问今日是谁先发现这雪人古怪的。”
  她打量四周:“这沈答应的婢女怕是都遭了毒手,这个也疯了,太医也得为这些婢女诊治,看看能否治好她,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好抓到凶手。”
  皇后看着她:“抓到凶手,芳贵妃的意思是……沈答应薨逝一事,是人为?”
  “娘娘,不是人为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皇后眼神幽暗:“刘太医,给这个疯了的诊治,把今日第一个发现雪人的婢女带上来。”
  芳贵妃偏头低声问翠云:“昭纯贵妃是不是在路上了。”
  “发生这样大的事情,皇后如今不管六宫事务,您和昭纯贵妃是必须来的。”
  芳贵妃眼里闪过担心。
  当朱定袁到来后,看着这一切,摩挲骨节上的扳指,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浓稠黑暗,空荡荡的。
  他看着沈答应的样子,不害怕,也不难过,只是看向皇后:“什么原因。”
  “臣妾也不知晓。”
  刘太医诊治完那个疯婢女:“陛下,她已经疯了,这些躺在地上的婢女没了气,身上也没有伤。”
  黄全:“那毒呢?”
  刘太医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也没有。”
  黄全看着男人:“陛下,没有伤口又没有毒,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
  “悄无声息的死了。”朱定袁轻声念着这句话:“巡守翩西阁的锦衣卫是谁。”
  一个长相端正的男人走出来:“回陛下,属下陈三,巡守这一片。”
  他脸色也不好,一个大男人也被这个场景吓得不轻:“昨夜下了大雪,属下同手下一共十人,分为两组巡逻,并无异样。”
  芳贵妃:“陛下,那个婢女是第一个发现的。”
  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小莺,过来扫雪的,一直到晌午翩西阁门都闭着,总管说里头也得扫,我们就敲了门,结果门根本没锁,里面安静极了,一进去就看见……看见这个场景!”
  到底是什么人,能躲避守卫的巡逻,悄无声息杀了翩西阁所有人,还将沈贵人堆在雪人里。
  歹毒,恶心,残忍,非人。
  朱定袁看着沈答应的脸,那黑色的脉络像蜘蛛丝一样,向下蔓延,脖子那儿也是。
  “黄全,把她的衣服解开。”
  黄全连忙上前,虽然手在抖,也不敢直视她血红的眼睛,把衣衫解开。
  那黑色的,像符文一样缠缠绕绕的丝,一直在小腹才停下。
  太医说她身上除了手腕,没有别的伤口,也没有中毒。
  面前的纹路古怪,又仿佛有迹可循。
  就像是一朵,什么花样。
  疯婢女尖叫一声:“啊啊啊!是她!她来了!拿走!把海棠花拿走!啊啊啊!”
  皇后走近男人,将手抚在他臂膀上:“陛下,这像是……像是……”
  芳贵妃的声音沉静:“海棠花。”
  沈答应的胸口有一朵,黑色缠绕而出的海棠花。
  疯婢女被捂住嘴巴,拼命挣扎。
  朱定袁的瞳仁漆黑:“让她继续说。”
  陈三松开婢女的嘴,她哈哈大笑,自己的舌尖咬破了,口齿不清,还在高声呼喊:“天要亡天兆!妖妃祸国!小主!您死的好冤啊,您死的好冤啊!”
  她站起来,看着每一个人,最后指着门口:“披着人皮的妖精!吸人血的鬼魅!她会害死所有人!”
  刺耳的尖叫,她害怕的蹲在地上:“她来了!”
  门口的身影,娉婷袅娜,步伐不急不缓,雪花落在她的青丝上,白得纯然,她额头中间的海棠花钿,却艳色香红。
  柔桡轻曼,光色如月。
  “昭纯贵妃娘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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