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结
萧景煜被绑架的消息传回京中，德太妃李玉晴当场就晕了过去。
唐如玥面色凝重，内心深处她不相信萧奕霖会让萧景煜置身于险地，可传来的消息白纸黑字写着他落入敌手。
更为棘手的是，消息刚传入京城，就迅速传开，连身在后宫的李玉晴都听到了风声。
都说宫规森严，唐如玥此刻只恨宫规不够严明，才让有心人将消息递了进来。
唐如玥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掼到地上，嗓音冰冷淬满怒意。
“给哀家查，一定要查到消息的通路，哀家倒是要看看，咱们宫里到底藏哪些魑魅魍魉！”
南烛领命，带着人四处搜寻，查找线索。
贤妃身边的丫鬟，跟在雪青身后进了慈安宫，恭敬地给唐如玥行礼，然后向她禀报。
“太皇太后万安，贤太妃让奴婢前来禀报，德太妃已经醒了，哭着求咱们娘娘来请太皇太后。”
唐如玥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李玉晴那边是必须要去的，消息泄露的筛查，并非一时之功，南烛再手段了得，也要花些心思和时间。
李玉晴却是如何都等不了的，先帝薨逝，宫里无子的女人，唐如玥都做主放出宫去，留下的三个，孩子就是她们在宫里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唐如玥长长地叹了口气，吐出胸腑间郁结的浊气。
起身走出宫外，雪青见自家主子出门，忙迎上前去，道：“主子，天寒地冻的，奴婢已经安排好暖轿，咱们坐着过去吧。”
唐如玥点头，轻轻拍了下雪青的手。
自从白芷和汀溪去了乾和殿，南烛不喜多事，雪青就成了慈安宫的掌事宫女，宫内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她协理。
唐如玥拉着雪青上了步辇，“天冷，你怎么也不拿个手炉，就这么站在殿外。”
雪青腼腆地笑了，主子心软，连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都心疼。
“没事儿，主子，你不是刚给奴婢做了新棉衣嘛，暖和着呢，您摸。”
唐如玥摸了摸，雪青手心暖洋洋的，倒是比自个还要暖和些。
她脸上露出笑意，摸了摸雪青的脸，问道：“雪青，上次说的事儿，你想好了吗？”
“主子……”雪青顿了下，低下头道：“您身边就剩下奴婢跟南烛，南烛武功高，性子却孤傲，宫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务，南烛应付不了……奴婢……奴婢响了很久，奴婢不能出宫。”
唐如玥眼中流过一丝暖意，戏谑道：“哀家偌大的慈安宫，除了你，难道还没别人了？”
“奴婢……奴婢不是……”雪青指尖缠着帕子，不知该如何解释。
唐如玥摸了摸她乌黑的发顶，笑着道：“雪青，你跟白芷这一路走来不易，哀家不是那起子没眼色的，看得出来你们的心意，别犹豫，哀家此生是无缘出宫，你们替哀家看看江南烟雨，大漠孤烟，也算是全了哀家的念想。”
白芷去了乾和宫，雪青想见她一面，就只能等萧景羲来请安，她不是没想过要跟白芷出宫，可自家主子这一路走来，她比别人都清楚。
正因为清楚，雪青才不出宫，不忍心把主子一个人丢在孤寂冰冷的深宫中。
唐如玥也不再劝她，等到白芷出宫时，她做主放雪青一起出去就是。
雪青内心清楚主子的打算，她神情郑重又严肃，道：“主子，您别想丢开奴婢，奴婢不出宫，就算您下了旨意，奴婢也不出宫，奴婢就要跟您一辈子。”
唐如玥眼中浮起泪光，笑着道：“好，你愿意留就留，要是哪天想走了，跟哀家说一声，哀家放你出去。”
雪青用力点头，偷偷嘀咕道：“陛下那边，还不一定会放白芷出去呢。”
唐如玥想到萧景羲，心里闪过一丝担忧，白芷和汀溪都是乾和宫的掌事宫女，可萧景羲明显更依赖白芷。
难道……萧景羲对白芷有了别的心思？
不，不会的。
唐如玥很快否认这个猜测。
萧景羲贵为皇帝，先皇的第一个孩子，受尽万千宠爱。
那时萧奕承还没那么糊涂，格外期待萧景羲的出生。
皇后宁妙仪那时还是皇后，夫妻算不上甜蜜，却也感情和睦。
萧景羲的幼年，是幸福快乐的。
可继位后，先是父亲莫名薨逝，接着母亲又自请守皇陵，唐如玥这个祖母对他再好，也弥补不了父母的缺失。
唐如玥心里想着，他或许是把白芷当成了母亲。
暖轿没多久就停了，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主子，永宁宫到了。”
雪青率先走下步辇，扶着唐如玥进了永宁宫。
刚跨过永宁宫的宫门，就听到李玉晴哭闹的声音。
“我早就说，不让景煜去西北，太皇太后为了小儿子，非要把我们景煜搭进去，我爹再怎么样，也不会跟小辈计较，说到底太皇太后就是不信我们李家。”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让我怎么活！”
“为着萧奕霖的军功，把我儿子搭了进去，难道我儿子就不是她的亲孙子了吗？”
贤妃和淑妃听得心惊胆战，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贤妃宋凝香：“妹妹，这话可不能说，太皇太后也是为了孩子们好。”
淑妃林婉柔：“姐姐放宽心，景煜贵人自有福报，佛祖会保佑他平安归来。”
“你们别劝我，她心里只有陛下，咱们的孩子算什么，都是陛下的垫脚石！”李玉晴越说越激动。
唐如玥给雪青递了个眼色，雪青会意，将院子里的宫人都请了出去。
唐如玥挑帘进屋，语气平静地问道：“德妃， 你来说说，哀家是怎么让孩子们做了垫脚石的？”
屋内的众人慌张地跪了一地。
宋凝香：“太皇太后恕罪，德妃妹妹心急景煜的安危，一时失言，请太皇太后看在景煜份上，原谅德妃妹妹。”
林婉柔：“太皇太后开恩，臣妾妄议国事，有违宫规，请太皇太后责罚。”
李玉晴跪在地上，向前膝行了两步，道：“太皇太后，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一时情急，还请太皇太后宽宥。”
唐如玥径直绕过三人，坐在上首的位置上，面无表情。
“心中存了不少怨气，不如说说？”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结
“不敢， 太皇太后受两代帝王重恩，执掌朝政，臣妾不过一介后宫嫔妃，仰仗太皇太后慈爱存活，如何敢有什么怨气。”
李玉晴嘴上这么说，不安分的双眸却暴露了她的内心。
看着她转来转去的眼珠，唐如玥不禁想起了前世某个综艺节目中的名场面，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还敢耍心眼，真是当她是个泥菩萨。
雪青奉上新煮的参茶。
青白的瓷盏上，淡白色的热气蒸腾而上，带着人参独有的苦香抚平了唐如玥心上的焦躁。
红润白皙的纤手保养得宜，捏着杯盖轻轻地刮蹭上面的浮沫。
过了许久，唐如玥终于开口：“不敢，不是没有，只是碍于哀家这个身份，怕说了影响你儿子的地位，忍气吞声罢了。”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重心长地劝解道：“都起来吧，如今都是做太妃的人了，还这么轻狂，既然是为了儿子，那就听听哀家的意思，再做打算也不迟。”
“是，谢过太皇太后。”
李玉晴赌气似的站起身，走到一旁坐下，连行礼都忘记了。
贤妃和淑妃不敢放肆，规规矩矩地伏身行礼，然后站起身，退到一旁，端正地坐下。
唐如玥心中清楚，李玉晴是在为萧景煜的事儿生气。
深宫之中不缺戴着面具生活的人，像李玉晴这般直爽，把心里的想法都放在脸上的人反而是少数。
冲着这份直爽，唐如玥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景煜的事儿，确实是我的疏忽，作为他的祖母，我想到了前线可能遇到的诸多情形，唯独没想到景煜会被绑了去，这是我的过失，德妃，这点上，我对你不住。”
“太皇太后……”李玉晴瞪大了眼睛，眸子里闪着泪光。
唐如玥抬手，打断她尚未出口的话，继续说道：“别急，听我说完。”
“母子情分上，我应该给你道歉，这是家事，是你身为景煜生母，应有的尊重。”
唐如玥话锋一转，正色道：“可从国事，哀家垂帘听政是受先皇所托，后宫不得干政是祖宗留下的规矩，景煜身为皇子，尚未成年皇上就赐封为亲王，享受天下万民的供奉，他就应该为大夏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为皇族的本分，德妃，你可认？”
“可景煜他还是个孩子……我……”李玉晴想要分辩，心里却清楚唐如玥的话并没有错。
别说是萧景煜，就是萧景羲，都是受万民供养，哪怕被敌军俘虏，也不能以百姓的安危，来换取自身的存活。
生命本身并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可皇上赐封亲王时，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孩子，而是自己的兄弟，萧氏皇族的二皇子，大夏未来的战神将军。”
唐如玥继续说道：“景煜想要青史留名，早日建功立业，为的不就是早日开衙立府，能够将你接出宫去，别府居住，也能看看这大千世界的繁华。”
李玉晴一直以为萧景煜是因为崇拜外祖，才一心想要去战场上建功立业，没想到真实的原因却是为了她。
唐如玥看着她杏眸带泪，又添了一把柴。
“景煜临行前跟哀家说，他若是不幸，马革裹尸，倒也算是荣耀，只求哀家多看顾你几分，莫要让你太过伤心，求哀家在皇上面前替你求一份恩赏，让你别府居住。”
李玉晴捂着脸，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
宋凝香和林婉柔感同身受，心里一酸，落下泪来。
唐如玥劝慰道：“景煜和景宸，跟景羲一样都是哀家的孙儿，便是妤禾星洛她们四姐妹，哀家也都一视同仁，从未偏颇轻视，咱们萧家孩子少，每一个都如珍如宝，哀家也好，皇上也罢，都不会坐视不理，哀家如此说，你们可能明白？”
对于每个孩子，唐如玥都尽心尽力教导，不管男女，她都一视同仁，希望他们能有不同的未来。
唐如玥心中清楚，如今是李玉晴表现出了不满，可那两个若无其事的，并非真的若无其事，只怕是将恨意都埋在了心里。
萧景羲登基，萧景煜和萧景宸一个从军，一个意图从商，从他们自身而言，是欢天喜地的顺从本心，对于他们的生母而言，就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皇后的位置上坐着谁，对于后宫的女人而言尚且不是最重要的。
皇位上坐着的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对于后宫女子以及她们身后的家族，却是关系着此后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家族兴衰。
唐如玥刚到大夏时，并不理解。
见识过宁家的兴衰辉煌，她第一次感受到世家家族的力量。
这才有了今日的对话，唐如玥选择开诚布公地跟她们聊聊，解开她们的心结。
要让对方坦诚相告，就要给她们一个突破心理防线的契机。
唐如玥的话，李玉晴听不进去，宋凝香和林婉柔却听到了心里。
林婉柔神情淡然，她只有二女，皇位上坐着谁，都不会亏待两个无关紧要的公主。
她所求的，不过是两个女儿能够有个好去处，只要不被当权者舍出去，做了和亲公主，她便别无他求。
林婉柔自然愿意给太皇太后一个情面，为女儿多攒些情分，她道：“母后又多疼孩子们，咱们心里跟明镜似的，都清楚着呢。”
“先帝总夸赞婉柔通透，时至今日，哀家才发现婉柔果如先帝所说。”唐如玥也愿给林婉柔抬抬情面。
做人嘛，彼此都留些颜面，才能相安无事。
宋凝香看着二人你来我往，亲密无间的样子，心底微动，她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林婉柔身家不显，在世家门阀济济的京城算不得豪门大户，自然要仰仗太皇太后的情面。
可她呢？
宋家不过是个小小的富商。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是低下，哪怕宋家是首富，也无法改变商人轻贱的命运。
她本想借着萧奕承对她的宠爱，将宸儿推上大位，就是想拼一个前程，能让宋家翻身的前程。
可如今全都落了空。
难道宋家只能仰仗唐家和皇上的慈心吗？
宋凝香一时犹豫，就落了下风，再开口，难免有些不合时宜。
她把心一横，为了宋家，宋凝香只能拼了这一回。
“母后，臣妾年轻气盛不懂事，宸儿的未来还请母后多费心，宋家别的没有，若要从商，总能帮衬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