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人家上头有人
一炷香燃尽。
香灰落下那一刻，萧景羲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红衣女子咬着下唇，目光定定地盯着萧景羲的一举一动。
待到萧景羲走到她跟前，不等他开口询问，红衣女子跪地叩头，直磕得额头一片血红。
“大王庄农户之女王红娘，愿奉上大王庄农户联名血书，只求恩人还我等小民一个公道！！”
身后跪着的汉子们也跟着磕头，向萧景羲请求一个公道。
萧景羲向前半步，扶着红娘的双臂将人托了起来。
然后，看着趴跪在地的众人，他摆手示意护卫们为他们松绑，逐一扶起。
等所有人都站定，他双手接过红娘手中捧着的血书。
入目是泛黄草纸上透着的赤色指痕，斑驳的水渍浸出一圈圈环形纹路。
边缘被磨得起了毛边，看得出保存的人曾无数次摩挲着血书上的一勾一划。
萧景羲顶着众人炽热的目光，打开血书， 事情的经过寥寥数句，百姓请愿也不过一句“但求公道。”
可血色手印密密麻麻挤满了半张纸，无一不在述说他们遭受到怎样非人的对待。
萧景羲闭上眼，在心底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将胸口压抑的郁气释放出来。
睁开眼的那一瞬，所有的郁结愤怒都消散不见，只剩下沉静内敛。
看着面前紧张朴实的百姓，他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你们的血书我接了，上面所写如若属实，我必当竭尽全力还你们一个公道。”
红娘热泪盈眶，“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哽咽到嘶哑：“小女子无以为报，原为犬马听候工差遣。”
“我等感谢公子大恩，但有差遣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众人齐声高喊道。
“都起来吧。”萧景羲边说，边伸手将红娘扶起。
“事情尚未查证，当不得恩情。”萧景羲顿了下，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会派护卫去大王庄查证，同时我会跟你们一同回山寨，亲自听听各位苦主的证词，将来也好呈交京中。”
红娘爽快地答应，主动提出让其他人先回山，她亲自为萧景羲带路。
得到萧景羲的允许后，随行护卫飞鸽传书，让远远跟着的禁军缀在那些人身后，跟着上了山。
萧景羲他们稍事准备，然后，在红娘的指引下，踏上了娘子山。
“……山上都是老人和孩子，咱们大王庄活下来的人都在娘子山上，说起来，落草还是我老爹的主意……”
一路上，红娘小嘴叭叭，不停地向他们介绍山里的情况。
“山上都是树，没法种田，不然我们也不会下山拦路抢劫，实在是活不下去，还好公子您没受伤……”
萧景羲不时打断，向她询问：“听你所说，你爹是个有本事的，怎么你兄嫂当时会出事？”
“我哥是为了保护我嫂子和侄子，瞒着我爹娘偷偷跑出去的，等我们得到消息已经晚了，我哥……我哥他被县太爷砍了脑袋，嫂子和侄子也被凌虐致死，尸体就挂在城墙上，连收尸都不让。”
红娘叹了口气，语气哀伤又愤怒：“我哥死后，我娘一病不起，没多久也不在了，我爹带着我四处鸣冤，他们不敢接我家的状纸，还打断了我爹的腿。”
“公子，”她抓着袖口擦去眼角的湿润，说：“他们权势滔天，害怕我们上京鸣冤，竟然狠心放火烧村，大火烧了整整三天，村子里好多人都没跑出来，要不是我小叔，我和我爹也早就死在那场大火中。”
“事已至此，你们为何不进京告御状呢？”
萧景羲心中有许多疑惑，此事颇为蹊跷，听她的讲述，起因是因色起意，进而才生起侵占田产的心思。
可王家不过是个农户，有什么值得人惦记到毁村灭庄也要得到的呢？
他一直在观察王红娘，从初遇时的蛮横，到如今的热情，这姑娘的转变是不是有点过于生硬了？
李玉晴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交汇，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继续观察。
萧景羲假装并未发现，继续套话：“我看血书上字迹工整，条理分明，若是有此状纸，告上京都也能有条活路不是吗？”
“这……”
王红娘似乎没有准备，垂眸想了许久，方才再次开口：“公子……我，我不知道，我爹没跟我说……”
她垂下头沉默不语，手捏着袖子，指甲一下下抠着袖子上的纹路。
萧景羲将她的纠结映在眼里，并没有开口催促，给她纠结思考的时间。
他接过李玉晴递来的茶杯，放到王红娘面前，之后便不再管她，自顾自地捧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啄饮。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好在王红娘并没有让他等太久，一盏茶尚未喝完，她便开了口。
“他们……他们说上头有人，就算到了京城，我们也告不了御状。”
第一句话出口，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她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告诉了萧景羲。
其实猜也猜得到。
不过是威胁恐吓，买凶杀人，再造几个冤假错案，让大王庄的百姓彻底对朝廷丧失信心罢了。
说起来，真是半点新鲜的手段都没有。
可偏偏用在这些百姓身上，比什么高深的谋划都要有效。
“衙门口，门朝西，站着进，躺着出。”
萧景羲苦笑，“没想到如今我朝竟也有助纣为虐的昏官，看来东州府的官员从上到下全都烂透了。”
王红娘余光瞥向萧景羲，她总觉得这位小公子没那么简单。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那个秘密。
“也不能这么说，公子，东州也有不跟他们同流合污的官，给我们写万民书的就是好官。”
萧景羲眼睛亮了，“他是谁？现在在哪儿？”
“他死了。”王红娘眼眶红了，“李大哥死了，被那些人杀了，他斗不过他们。”
“你总说他们，他们是谁？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萧景羲的问题，让她想起掩埋在心底的恐惧，王红娘浑身颤抖，上下牙剧烈颤动，发出咯咯的响声。
“我不知道，”她一直摇头，不愿回想，“我只知道他们家主是唐怀敬，他们都是唐家门客家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