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她是阿又

  似有雷光在脑海中炸响,顾笙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半死不活的银杏树不稀奇,国寺的崖边就有。
  乾熙二十年仲夏的国寺里,与她有交集的不只有谢逾。
  “她是阿又?”
  顾笙能清楚的听出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怎么会是阿又?
  当年谢逾的身边跟着个灰头土脸容貌有瑕死气沉沉的野小子,不是在寻死,就是在寻死的路上。
  她的确是听过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句话,但不知道野小子能变成冷艳大美人。
  “阿又的脸上不是有两条凸起的青斑?”
  “阿又是女子?”
  “她竟是女子!”
  谢逾沉默不语。
  可很多时候,沉默就是答案。
  顾笙抬手轻抚上粗燥的枯树干,思绪被拉回了多年前。
  她话多聒噪,但也极有眼色。
  每每在谢逾忍无可忍前,嬉皮笑脸的溜走。
  然后,就是她折腾阿又的快乐时光。
  她看得出来,阿又不想活了。
  所以,在阿又偷偷摸摸揣着白绫去国寺后山上吊时,她藏在林子里静静看着一心求死的阿又扑腾挣扎,等阿又体会到窒息缢死的痛苦时,她才让父亲派给她的侍卫救下阿又。
  被救下来的阿又,恨她恨的咬牙切齿。
  主要是她打断了阿又的好事,让阿又丧失了一种寻死的法子。
  再想死的人,在死亡真的来临那一刻依然还是会恐惧的。
  自此,阿又再也不提上吊。
  然后,不动声色改成了跳崖。
  再于是,她就束了阿又的手脚,绳子一头绑在阿又身上,另一头系在大树上,一遍遍把阿又往崖下丢。
  磕磕碰碰,大吐特吐后,阿又放弃了跳崖,改为了服毒。
  她这个大闲人,换了阿又花大价钱准备好的毒药,只是疼的死去活来七窍流血,死也死不了。
  阿又寻死的法子又少了一个。
  后来,阿又突然消失了。
  她怎么着也找不着,还以为一时没看住,让那个野小子悄无声息死成功了。
  或许,这棵半死不活的银杏树,就是阿又投缳自尽没死成的那棵。
  谁能想到,那个面目丑陋寻死觅活的野小子,会摇身一变成为谢霜霜。
  这一瞬间,顾笙的心就像是被扔在油锅里煎炸烹煮,七上八下,乱七八糟。
  阿又在她手里,没少吃苦头。
  她那时候常常会想,但凡阿又能寻到机会,一定会毫不犹豫一刀捅死她,顺便扛着她的尸身扔到后山喂狼。
  “阿又怎会变成霜霜?”
  这次,谢逾没有再沉默。
  “阿又面颊上的青斑是中毒所致,毒解,自然就痊愈了。”
  “她自始至终都是女子。”
  顾笙微微踉跄,心中五味杂陈。
  有故人重逢的欣喜。
  还有作恶良多的心虚。
  虽说,她出发点是好的,但折腾起阿又来也是真的没手软。
  阿又能想到的死法儿,她都让阿又尝试了一遍。
  恐惧痛苦承受了,结果却是一次也没死成。
  这种仇恨,用不共戴天来形容也不为过吧。
  可若霜霜是阿又,她又觉得违和诡异。
  能一次次鼓足勇气去死的人,还会在意胸口平坦这样不算缺陷的不足吗?
  “阿又因何想死?”
  顾笙问出了关键。
  谢逾轻叹一声,威仪天成的气度里夹杂上了隐晦的愁绪。
  “此事,恕臣无法坦言。”
  “娘娘不如直接问霜霜。”
  顾笙:……
  当年她都把阿又吊树上了,阿又愣是嘴硬的没吐一个字。
  她可不觉得谢霜霜现在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顾笙幽怨的白了谢逾一眼“还是多谢督主。”
  温热阳光洒下,再冷冽肃杀的人都会柔和些许。
  “臣看好娘娘。”
  谢逾的声音里是深深的笑意。
  顾皇后能让霜霜打消寻死的念头活到现在,那指不定真能误打误撞消除霜霜的心结。
  顾笙故作惊讶“谢督主,不装哑巴了?”
  说实话,她也很是好奇,谢逾是怎么憋住的。
  “顾皇后,不装不相识了?”谢逾反问。
  顾笙:……
  还是当哑巴吧。
  “本宫行得正坐得端,坦坦荡荡从从容容,何时装不识?”
  “是谢督主贵人多忘事。”
  顾笙冷哼一声,转身回了殿中。
  而萧砚随,已经望眼欲穿,像热火上的蚂蚁。
  “笙笙,笙笙……”
  顾笙长长吸了一口气“陛下,您该去云光殿陪伴您的心尖宠掌中宝了。”
  萧砚随:……
  这词,用的可真吓人。
  萧砚随轻轻拉了拉顾笙的袖子,可怜兮兮。
  良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云光殿。
  他的笙笙跟谢逾有小秘密了。
  他只是误了一个乾熙二十年的仲夏,在某些时刻却好像与笙笙隔了万水千山。
  临走前,萧砚随也没忘拉走谢逾。
  他去云光殿出卖色相。
  谢逾去兴泰殿劳心劳力。
  反正,不能任由谢逾和笙笙待在一处。
  “陛下,你与皇后娘娘之间十余年如一日纯洁不可亵渎的青梅竹马情谊,还真是令奴感动。”
  前往云光殿的路上,梁安贱嗖嗖的开口了。
  萧砚随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是。”
  “朕和笙笙,天下第一好。”
  梁安咬牙,恨铁不成钢“青梅竹马情谊感天动地,固然是好。”
  “可人生在世,有青梅竹马的细水长流多年陪伴,也会有怦然心动的芳心暗许。”
  “陛下待皇后娘娘如此亲厚纵容,若有心爱之人,陛下怕是会左右为难,既损了与皇后娘娘多年情谊,又伤了心上人的心。”
  萧砚随脚步顿住,气势汹汹“朕为什么要有心上人?”
  “有笙笙在的选择里,朕绝不可能左右为难。”
  关于笙笙的记忆,都是鲜亮缤纷的。
  梁安无奈。
  这到底是心动不自知,还是死鸭子嘴硬。
  “陛下,您忘了之前偷溜出宫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讲的那些故事了?”
  萧砚随皱眉“你是说富家千金被穷书生的花言巧语哄骗?”
  “梁安,你多虑了。”
  “笙笙过不了苦日子,任那穷书生说的天花乱坠,笙笙一见那家徒四壁还得洗手作羹汤,连夜扛着行囊跑。”
  “再说了,笙笙是那等没脑子的?”
  “看不起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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