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千里马

  “陛下,臣有一言知不当讲仍得讲。”
  “您之前言,用田忌赛马上等马配下等马驳臣论点,又偷换概念诡辩之嫌。”
  “没有哪个聪明人愿永远迁就。”
  “只有大乾的政策才会精准扶贫。”
  傅淮的毒舌,虽迟但到。
  萧砚随:……
  傅淮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张嘴了?
  “你走,朕今日不想再见你。”
  萧砚随别别扭扭的转过头去。
  尊师重道是课上的事情,跟课下的他有什么关系。
  傅淮眉毛上扬“臣谢陛下允臣半日假。”
  “臣告退。”
  傅淮没有任何耽搁,夹着书就大步流星朝文英殿外走去。
  萧砚随一阵儿心梗。
  只觉得一口气不上不下。
  想念谢逾的第一天!
  见傅淮的身影越走越远,早就忍俊不禁的顾笙终于不用再忍,放肆的笑了起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
  萧砚随轻哼一声,幽怨的望向顾笙。
  “笙笙,朕觉得自己……”
  “觉得自己快要碎了吗?”顾笙很是顺嘴的接话。
  萧砚随嘴角微微抽搐,话到唇齿,又一改话锋“朕觉得自己收获满满。”
  “忙碌又充实的感觉,真令人着迷。”
  “难道不是知识不进脑子的感觉真令人着迷吗?”顾笙体贴的反问。
  萧砚随叹气,真是装不下去,笙笙的话实在戳他心窝子。
  摆又摆不烂,忙又忙不完。
  睡又睡不够,学又学不进。
  躺又躺不赢,卷又卷不动。
  死又不敢死,活又活不懂。
  年少时,他怎么就死活不愿按部就班的习字读书呢,导致他现在大脑空空,吃着碗夹生饭,咽也咽不下去。
  他忏悔!
  “笙笙,朕真正读懂了那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朕现在就老伤悲了。”
  “最恐怖的是,朕现在竟然只能想到这么一句乡间稚子都耳熟能详的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说到此处,萧砚随目光移向了景信。
  “景世子,你来说说。”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学识浅薄,但他又学富五车的臣子啊。
  景信垂首“三春花事好,为学须及早。花开有时落,人生容易老。”
  “还有呢?”
  在萧砚随的眸光注视下,景信只能一句接一句。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时已秋声。”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对,这都是朕想的。”萧砚随窜到顾笙桌子旁,蔫巴道“奈何朕说不出来。”
  顾笙抬手,替萧砚随理了理腰间的荷包“日有所进,月有所长,终有所成。”
  “陛下,任何时候都不算晚。”
  “那朕是下等马?”萧砚随执拗道。
  他只是文化底蕴浅,不代表他蠢的不可救药。
  傅淮话中的意有所指,他心知肚明。
  或许,在傅淮心中,与一点就透举一反三的笙笙相比,他就是低劣的下等马。
  笙笙与他一道,就是在愚蠢的扶贫。
  顾笙摩挲着萧砚随腰间已经有些起球的荷包,抿唇敛眉。
  她不想用什么就算是下等马,也是最俊美的下等马之类的话来敷衍萧砚随。
  在她看来,萧砚随傻白甜归傻白甜,但也是发着光的。
  人性的闪光点,在年轻帝王的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萧砚随值得一个深思熟虑的答案。
  景信降低存在感的同时又忍不住竖起耳朵。
  说实话,他对帝后知之甚少。
  传闻中,天子顽劣粗鄙,有昏君之相,致大权旁落,令先皇蒙羞。
  传闻中,皇后善妒愚笨,沉溺享乐,辱没武安公府的门楣,有妖后之称。
  紫云书院,是大乾书院之首。
  在一定程度上,能代表天下读书人的心声。
  而帝后,在紫云书院中的名声着实不佳。
  就连他的老师,紫云书院的山长,在私下言及陛下时,扼腕叹息为主,提起顾皇后时,则更多是咬牙切齿。
  三人成虎,他也曾深深被这种认知裹挟。
  直到不久前,父亲接二连三的书信,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溢美之词都加诸顾皇后,他才渐渐开始疑惑流言的真实性。
  父亲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恨不得鼻孔长头顶在上京城横着走。
  今日一见,更觉传言不实。
  不论是陛下还是顾皇后,都不似传闻中那般一无可取。
  陛下只是读书少,但绝不昏庸。
  而顾皇后,更是与愚笨二字不沾边。
  传言,还真是害死人。
  霎那间,文英殿内格外安静,只余浅浅的呼吸声。
  顾笙捡起窗边落下的竹叶,放置在萧砚随的掌心。
  绿的生机盎然,绿的纯澈简单。
  一如萧砚随的为人。
  “陛下,你我年少时曾习,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换个角度想,经年累月的学习,何尝不是千里马必须食的粟。”
  “少不知轻重,好玩厌学,便是食不饱力不足。”
  “待食饱力足,假以时日,陛下也能一展千里马的风姿。”
  “所以,陛下从不是所谓低劣的下等马。”
  萧砚随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光芒。
  似乎在这一刻,萧砚随的心中涌出了对未来无限的期望和向往。
  每一抹光彩,都如跳动的火光。
  萧砚随无疑是高兴的。
  他的高兴不仅在于笙笙对他的信心,更在于笙笙不会搪塞于他。
  自小,他最爱和笙笙玩,才不完全是像笙笙说的那般无人似他们脏的臭的烂的玩的颠。
  他在笙笙身上,永远能汲取到旁人不能给予他的力量。
  某种程度上,笙笙就是他度过的每一寸时光,成长的每一刻年岁。
  萧砚随一手握着翠绿的竹叶,一手拍着希自己的胸膛“笙笙,你放心。”
  “朕虽然吃的迟,但朕以后每一天都会吃的饱饱的。”
  “尽早成为千里马。”
  嗯,他是千里马,不是下等马。
  笙笙说他是,那他就一定是。
  这种信任,毫无缘由,又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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