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焦仲卿
排练室内，宋老师亲自教授桃千学习新的曲目。于戏曲而言，言传身教才是精髓。
一个眼神，一个尾音，无数次的纠正才能换来一次完美的演出。
“不对，不对”
宋老师再次推翻了她的表演，桃千有些抓不住情绪，怎么也唱不出主人公应有的韵味。
“先休息下，我上去拿水杯，你调整调整”
宋老师离开后，桃千对着镜子反复斟酌。透过镜子，寻找主人公的精神寻求共鸣。
排练室的门被无声推开，来人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
待桃千发现来人时，人已走到她身前停住。
“我帮你搭一段戏吧”
赵思群比她早学戏，《孔雀东南飞》早已学会。主要讲述焦仲卿懦弱无能无决断，对母亲言听计从导致与爱妻刘兰芝分离，两人都放不下对彼此的情谊最终殉情自杀的故事。
那一句“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诉尽了主人公的恋恋不舍。
桃千早前也有不能入戏的时候，都是赵思群带着她找感觉。
但今天尤其不想再让她帮忙，刚想拒绝，声音已经响起。
她很了解这出戏，唱的选段刚好是桃千正在学的，声音一起，桃千也马上调整情绪去接。
这出戏里，焦仲卿被母亲逼迫的两难情绪尤为动人，一方面让人同情，一方面又让人恨的捶胸顿足，气他为什么不能勇敢一些。
赵思群唱的很动人，桃千纵然与她同在戏中，也觉得她今天唱的格外动情。
一段结束，宋老师站在门口率先鼓掌把两人从难舍难分的情绪拉出，桃千不再看她的眼睛，转身去床边拿水杯掩饰。
赵思群看着她的背影怅然若失，擦干额角的汗水干站着。
“小赵今天这戏唱的好，让局外人都听的感同身受”
赵思群听到评价低头没有应声，感同身受四个字刻在心上流在血液里跑满全身。
“哎，听你唱一回，我的心就疼一次，可惜你这么好的苗子，我是真的不想放”
宋老师提着泡着胖大海的杯子走到赵思群面前，轻拍她的肩膀表达惋惜。
她是真的很惜才，虽然赵思群不是她的学生，但她一直很关注很看好。
她还与老友讨论过，未来的最佳黄金搭档就是赵思群和学生桃千，转眼，已是万年。
默默收回情绪，宋老师看看时间走到桌子前收拾东西。
“桃桃，今天到这里吧，你回去在感受下情绪，今天和小赵搭的这种情绪就对了”
“早点去洗个澡，不是约了朋友看戏，赶紧收拾”
“好的，老师，那我今天先走了”
“赶紧走，你走了我也休息休息”
宋老师笑着把人赶走，她虽然庆幸桃桃入戏，但又不想让她沉浸在和赵思群的这种情绪中。
徒弟和小赵这情绪，她看出个大半。现在的痛，就当是年轻人常说的那种戒断反应吧。
“小赵，你留一下”
宋老师拦着要与徒弟前后出去的人，赵思群看着背影有些不舍但还是留了下来。
桃桃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关上排练室的门后，心里的失落感骤然上涌。
看着外面天色渐暗，自己也该提起精神去赴约了。
赵思群从排练室出来时，整个人有些失落。宋老师虽然极力的控制言辞，但也表述了希望她退团后暂时不要和桃桃有任何接触，给桃桃一个平稳过渡的缓冲期。
缓冲期，就是她满满的被淡忘的时间。但这又怎样，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她今日的戏唱的那么动情，何来的感同身受，还不是同样控制欲的母亲，受逼迫自己。
自己被母亲用感情胁迫，成了现代版的焦仲卿。
赵思群的母亲从小支持她学戏，但从她选择唱男性化的小生开始就有些不满。在她心里女儿就应该演那些娇滴滴的旦角，展现女人的柔美。
赵思群在越剧圈子中扮小生引起更多关注后，收获有更多的女戏迷。这让赵母的心态加速失衡。
她开始担忧女儿的情感变化，怕女儿真的成为戏迷口中的“如意郎君”。在她的计划里，女儿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每次看到那些戏称女儿为“老公”的戏迷，那些礼物卡片上的备注，心里都会涌起无名火，忍不住暴躁。
而这层本就濒临崩溃的防线在某然一次看到女儿电脑桌面照片时轰然坍塌，那张脸她太过于熟悉，和女儿一起搭档几年的脸她怎么会不记得。
从桌面的照片开始，她开始留意起两人的一切举动，凭借着记忆里找出不少桃千送给女儿的礼物，无论是小玩意儿或是随手分享的日用品都被保存的完好。
把所有的一切全部摊开晾在太阳底下，太过于清晰，扎眼。
那日后，她在家里闹了几回，几次要亲自跑去团里闹拆对，想去亲口问问桃千和女儿的关系都被阻拦下来，换来了赵思群的退队与相亲对象结婚。
赵思群不是没想过别的出路，只是她真的在这些相处的日夜里喜欢上了桃千。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母亲把桃千眼里的自己变脏，不想那个苦练技能的女孩生涯被毁，更不确认的是，桃千对自己的感情。
入戏太深，自己尚且有时分不清爱的是谁，几欲徘徊，那桃千呢？
几个彻夜难眠下，她不认为自己还有选择，她不敢赌几个不确定。
现在，无论是宋老师还是母亲都在给自己划线，让自己远离桃千。桃千自己也在几次挽留后逐渐后退，除了苦笑，还有什么是为自己留下的呢？
昏昏沉沉的赵思群在走廊边站了很久，眼睛有些酸涩才缓缓离开。休息室已没了桃千的影子，她也没什么留恋的走出大楼。
停车场转角，那辆熟悉的车还在原地，赵思群不由自主的快步向前。
这时远处有一辆车子开近，车灯有些刺目的闭眼。再次睁眼时见车上走一位短发女生，扬着笑脸和车子摆手道别。
笑嘻嘻的似乎在与车主打闹，催人赶紧离开，很生动活泼。而桃千也是这时出现的，她走下自己的车子与短发女生站在一起看着车子走远。
这人，似乎有些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