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六道已毁,秩序不复

  颜淮读不懂君行舟这忽然转变的情绪,他索性别开眼去,一探手,那亭亭立在水中央的重瓣南山远翠便落进了他手中。
  君行舟瞧着那株颜色青嫩的莲花,它静立于颜淮掌中,光华流转,衬着执花之人五指节骨分明,莹白如玉润,似真似幻。
  困厄他百年的魔毒解法就在眼前,君行舟的视线一瞬不眨,轻声开口道:“南山远翠?”
  “是。”颜淮答后,那青色华莲瓣瓣脱落回旋,在空中渐渐汇集成一颗珍珠大小的青色圆球。
  这一瞬,他们静默相望,迥然不同的思绪,却是同频共振的心跳。
  颜淮指尖轻触君行舟眉心印痕,低缓道:“无病无痛,无困无厄,千帆历尽太平来。”
  随着他的低吟,凝结重瓣华莲精粹的灵力如流水,化作一股凉意顺着指尖传到君行舟眉心,以至四肢百骸,经络命门。
  昔年别样天府君,鬼医第一人,终是出手。
  君行舟只觉满是疲惫,无力阻止般再度滑入水中,而颜淮,再次把他捞了起来。
  泡了两次水,君行舟里衣松散大半,露出胸前一道红粉伤痕来。
  这伤疤在他瓷白肌肤上显得格格不入,可偏偏,又像一道陈旧伤痕,静静矗立。
  君行舟如今犹如大病初愈之人,他脱力地靠住池壁,静静望着目光瞥向他胸前伤口的颜淮。
  君行舟笑容很浅,他说:“这是,那年挖剑骨时伤的。”
  太多人想要他的剑骨了,太多太多。
  他只是一枚弃子,身怀剑骨也不会属于他。
  将剑骨留给君家处置,是道盟对君家的又一次眷顾。
  可为什么啊……
  加害他的人,踩着他的尸骨步步高升,徒留他,徒留他与娘,娘十四年的苦心孤诣,与她舍出去的一条命,像场笑话一样。
  “这伤疤,要抹除,很简单。”颜淮视线仍停在那伤口上,大抵是天性使然,他总读不出世人话语中潜藏的情绪,只直白示意。
  “府君想要这剑骨吗?”君行舟都说不清,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问出这样的话。
  他半点没有伤患的自觉性,笑意浅浅地瞧着眼前人。
  颜淮闻言,眼中不解之色又浓了几分,可他仍是如实答道:“没兴趣。”
  颜淮是医剑双修,可平日里,他最善使的,是笛。
  “不要吗?”君行舟眉眼轻抬。
  有人求之不得,有人弃之如敝,这世间亘古不变的,是欲。
  贪欲就像一张网,将贪心不足的人锁困其中。
  有些人,一旦获得些什么,就想要更多,自己没有,就去抢别人的。
  可这样贪心不足的人,往往比固守本心之人过得更好。
  “世人言,天道恒常,府君以为如何?”君行舟又一次发问。
  “没有天道。”颜淮淡淡戳破,道:“六道已毁,秩序不复。”
  “是啊,没有天道。”君行舟阖了阖眼。
  所以丧尽天良之人风生水起,仁善之人不得好死,他的仇,他的怨,只能他一一来报。
  可这般想,君行舟又觉,一切索然无味。
  他摘下镯子,将其往池壁上一叩,莹润剔透的玉镯霎时碎裂开来,缕缕黑烟如尘烟散。
  颜淮静静瞧着,只一眼,也不难看出,被困在镯子里的生魂,遭遇过怎样的折磨,如今魂飞魄散,倒像种解脱。
  某种程度上来说,君行舟还真是个练人皇幡的好苗子。
  血脉相连之人被他诛杀殆尽,捉取其生魂困于魂镯中日日经历九幽灵火烹魂之苦楚。
  幸而他遇见的是颜淮宴止。
  颜淮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饶是当初身负鬼医第一人之称,他也是身负骂名累累。
  宴止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野心,昭然天下,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这天下,宴止除了对得起自己,没对得起任何人过。
  这两相比较之下,君行舟只是炼魂,还真是善。
  待到最后一丝南山远翠精粹融入君行舟骨血中,颜淮涉水上岸,重新将面具覆上。
  颜淮长发微湿,一片光影朦胧之下,他连背影都让人瞧得不甚真切。
  大抵是鲜少与人问候的缘故,颜淮沉默半晌,才道一句,“你远路行来辛苦,且在燕都多留些时日。”
  “好。”君行舟拨了拨池水。
  看来,此番,宴止是彻底摒弃让君行舟去一统浮云州四国的荒唐行径了。
  不过,此番,将人留在燕都,也不知道他是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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