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水1章！！
1
她被软禁了，阴暗湿冷的卧房，瓷片碎了一地，而她手背上布满齿痕，眼神淡漠，神情麻木，再也没有往日的典雅傲气。
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身着一身华服，端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地望着脚边跪着的奴才，尽显来自高位的威仪。
“今夕亦何幸，万事皆清欢。”清欢，就是她的名字。她是大旬最小的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公主，而她自小便已显露出倾城之貌。
边塞失守，大旬危矣。
倾城之貌也成了祸端，皇帝许她和亲边疆部落巴林氏，她当然不愿，因为她早已心有所属，而那人便是她的侍读——卜子安。
2
大旬五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清欢。也是卜子安第一次见到清欢，那时的清欢刚满九岁，卜子安也才十岁。
卜子安是皇帝精心给清欢挑的侍读，身世干净。
清欢在第一眼见到这个粉雕玉琢的男孩时就讨厌的不行，他明明只有十岁却一直故作深沉懂事。
于是她让他跪在自己脚边，折磨他的身体，蹂躏他的尊严。可无论她怎么对他，卜子安也只会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可时间一久，卜子安的眉眼却深深印在了清欢的心里。
我当时就知道，清欢一定是喜欢上他了。
3
大旬十二年，清欢拒绝和亲。
我随着清欢被幽禁在公主府。清欢拉着卜子安的衣袖，声泪俱下地恳求他带自己离开皇城。
卜子安还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不置一词。
清欢急了，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他，脖颈上的血滴落在我身上，也滴进了卜子安的心上。
我知道，卜子安心里有她，打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就已经将她埋进了心底，可是他没有资格。
4
清欢赢了。
卜子安的情绪早就被清欢牵动，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喜怒哀乐。如今更是以命相搏，卜子安妥协了，他也想赌一次，哪怕未来渺茫。
我陪着清欢在府里日日等着卜子安的消息。
一日。
两日。
三日……
卜子安失踪了，他没有来赴约。
我看着清欢眼里的星光渐渐熄灭。想安慰她，可却不知怎么开口。
半个月过去了，没等来卜子安，却等来了皇帝的圣旨，“昭，清欢公主毓质淑慎，才德兼行。正值及笄，妙龄之年。逢巴林使出旬代巴林王求娶，兹呈皇太后慈谕，加清欢公主，特赐嫁百抬，十日后和亲巴林。”
5
我已经好几日没见到清欢了。
那日之后，清欢几次寻死，皇帝派人守着清欢，谁都不准靠近她，只待日后平安出嫁。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十日之限已到。
我终于又见到了清欢。
她身穿凤冠霞披，却满面愁容，丝毫没有一丝新娘子的喜气，就这么被搀扶着上了喜轿。
可我却听见她轻声地说，“子安，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喜轿出了皇城便换成了马车，浩浩荡荡的人群走了千里终于到了巴林。
我本以为清欢会伺机逃跑，可她一路却安静的可怕。我听见她的心脏规律地跳动着，没有一丝波澜。
6
巴林王府一片喜气，喜堂之上拜过天地后便入了洞房。
我陪着清欢静静地等着巴林王。
盖头掀开，是卜子安！
我看见清欢眼里的狂喜，也看到了卜子安眼里的疏离。
“王妃，王爷酒醉，让您先休息。”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清欢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日以后，我才知道，清欢和卜子安的事皇帝一早就知晓，他抓走了卜子安，在清欢几次寻死未果后，以卜子安的性命相要挟，清欢不愿卜子安受伤，才会顺从地嫁给巴林王。
7
清欢又对着窗外发呆了。
自成亲之后，巴林王并未与清欢合宿。夜夜睡在书房。清欢也乐得自在，她也日日在王府寻找着卜子安的身影。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怕日后巴林王发现清欢的心思，怕卜子安再次陷入绝境。
转眼到了年下，府里张灯结彩准备过年。
年节当晚，多日未见的巴林王宿在了清欢房中。床帏落下之际，我看到了卜子安眼里的悲痛，不似之前的疏离空洞。
我想，他是心痛的吧……
8
卜子安出事了。
我和清欢见到卜子安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嘴里塞着破布，却仍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最是无情帝王家，大旬皇帝对卜子安感情的成全，竟全是为了巴林的布防图。
可皇帝真真低估了巴林王的势力，清欢也好，卜子安也好，都只是巴林王拓宽疆土的一枚棋子。
卜子安死了，清欢疯了。
9
大旬十五年，城破。巴林入主中原，改国号为祈。
清欢看着多年未见的故土，眼里多了一丝丝清明。
这三年来，我日日看着清欢“子安，子安”地叫着，眉眼弯弯，好像卜子安从未离开。
我恨大旬皇帝，更恨巴林王，是他们将高贵典雅的清欢害成了如此模样。
回到皇城三月，清欢彻底清醒了。
我看着她眼底蜷着恨意。
她不是巴林王的皇后，可她还是想见一见巴林王，以妻子的身份。
10
我陪着清欢这么多年，也深知清欢心意。
巴林王来时，清欢坐在床榻未动，嘴角噙着笑，下一秒，我用了毕生的力气猛地刺向他的胸口。
巴林王怒了，他抽出剑搭在清欢的脖颈处，“活够了？”
可不知为何又放下了剑，脚步未停地离开了冷宫。
入夜的风是那么的急，吹散了房中的血腥气。清欢手指微动，一缕青丝被她剪落在地。
清欢被软禁了。
11
我是一支灵芝竹节纹玉簪。
是卜子安得知入宫伴读，送给清欢公主的礼物。
清欢公主本来没瞧上我这么一支玉簪，可时间一久，因对着卜子安的爱怜，正所谓爱屋及乌，她便视我如珍宝，日日戴在头上。
大祈元年末，清欢剪掉了头上最后一缕青丝，“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下辈子，下辈子我不要再做公主，我只做你一个人的清欢可好？”
清欢公主殁，胸口插着一支灵芝竹节纹玉簪。
番外1
1
我是清欢，是大旬最受宠爱的公主，可是我却爱上了我的侍读卜子安。
我本来是很讨厌他的，可是无论我怎么对他，怎么折磨他，他总是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我，眼眸里好像有星星一般闪烁着。
时间一久，我发现他也不是那么的讨人厌。反而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越发的温润如玉，与我看到的所有王府公子都不同。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院中的桃树下望着我，眼眸深处宛如一波盈盈的秋水，是的，我有点喜欢他了。
时光流逝，我已到及笄之年，父王为我赐了公主府，卜子安当然也随着我进了公主府，而我也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2
大旬十二年，父王竟要我去和亲。
什么巴林王，他怎么能与我的子安相比，我指定不会去和亲的。
可是父王明明那么疼我，这次怎么这么坚决，他不顾我的哭闹，将我幽禁在了公主府。
还好，我还有卜子安陪着我。
“求求你，带我离开好吗，我不要做什么公主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带我走好吗？”那日，卜子安来给我送饭，我忍受不了以后没有他的日子，打碎了饭菜，哭着恳求他。
我能感觉到，他是爱我的，可是他为什么不回应我呢？不行，我不能让他离开我，我要跟他在一起。
我拔下头上他送给我的簪子，抵住自己的脖颈，我一下又一下地试探他的底线，直到有血珠顺着簪子滑落在地上。
我看到他眸中的慌乱，看到他紧张的手足无措，我知道我赌赢了，他真的是爱我的。
看着我放松下来，他轻轻地拉开我抵着脖颈的手，眉眼真挚，“公主，你等我的消息，我打点好一切，带你离开。”
“好！”这是我十六年来最开心的一天，我不顾脖颈的伤，猛地抱住他，低低地笑着。
他也笑了，似第一次见到我时，眸中闪着星星般的光芒。
3
我在府里等着他，心里想着俩人以后的生活，满心期盼。
可是，已经快半个月了，卜子安没有来，父王的圣旨却来了。父王竟然强制我十日之后去和亲，不，我不会去的，我要等我的子安。
我抵死不从，再一次拔下头上的簪子深深地刺进脖颈处，可父王派来的嬷嬷却强行夺下了簪子。
不，我不甘心，我砸碎了屋里的瓷瓶，用碎片划伤自己的手腕，看着血顺着手腕处滑落，我的眼里闪着狰狞般的疯狂。
可我又一次被救了下来。
那日，父王的内侍传来父王的手信，“卜子安在朕手上，他与你终究不是一路人，朕已经替你阉了他，如果你还想让他继续活命，我的清欢，你最好乖乖听话。”
我拿着这封手信，手指微微颤抖，是我害了他！是我的错！我眸中闪着痛苦和坚决，“好，我嫁！”
4
十日转瞬即逝，我被送上了和亲的花轿，临走之时父王交给我一封信和那只簪子，他说：“此次和亲你要夺得巴林王信任，拿到巴林王城的布防图，卜子安的命就在你的手里。”
我不知道父王什么时候变了，他的面容明明还是我儿时记忆中那么的慈爱，可是如今又为何会变得如此狠绝。
送亲的队伍走了千里，终于到了巴林。一路之上，我一直想着以后该如何与巴林王相处才能取得他的信任。
终于等到洞房之夜，我没等来巴林王，却等来了卜子安，我的卜子安！
他还是那么的温柔谦和，可为什么他看上去又离我那么远。我看着他眉眼疏离地向我开口，“王妃，王爷酒醉，让您先休息。”
我多么想问问他这一段时间有没有想我，可我最终还是没能张得了口，心里想，无论现下如何，他活着就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来到巴林王府半年，巴林王都没有宿在我的房中，我心下轻松了许多，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心里装着子安，我真的无法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一个陌生的和我毫无感情的男人。
还好，这半年我能时时地见着子安，虽然与他说不上几句话，可是只要看着他，也是好的。
5
又要过年了，记得在大旬的每一个年节，子安都会给我做一个灯笼，他说，以后每一年他都会陪着我。我想到此处，心里一阵犯苦，今年我怕是收不到他的灯笼了。
年节这日清晨，卜子安替巴林王传来口信，他说巴林王今夜会留宿在我的房中。我看着子安的眼睛，我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痛苦的情绪，可看来看去都是一片清朗。我好难过，子安到底是怎么了。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余晖渐渐退却，结束了晚宴，我由婢女搀着回房。房中，巴林王端坐在我的榻上，他醉了，迷蒙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我。
我心里慢慢慌乱起来，他是第一次这么盯着我，好似要把我看穿，就在我快要站不住时，他陡然开口，“睡吧，本王不会动你。”
闻言，我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这一夜，巴林王虽和我同床共枕，我却一夜无眠。
6
翌日一早，我像往常一样在王府里寻着子安的身影，走至书房时，忽听得下人围成一圈在嘀咕，话里似提及了卜子安。
我扫开人群，下一刻，我眸子陡然睁大，是卜子安。他被五花大绑地跪躺在书房内，身上被打的不成样子，五官也不似曾经的温润，满是青紫，唯有那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
我的心好似被一把匕首一下又一下地割着，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不，他不能死。可是，没等我开口，侍卫便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那一瞬间，我气血上涌，昏了过去，昏迷前，我看着巴林王居高临下地向我走来，眸中似乎带着不明的情绪。
我做了一场沉沉的梦，梦里我不是公主，只是一介布衣之女。我和子安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及笄那年，父母将我许配给了他，我为他生了一双儿女，我们就这么一直相伴到老。
7
大旬十五年，巴林王攻破了大旬都城，手刃了我的父王。改国号为祈。将我幽禁在了冷宫。
看着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我的梦醒了。
我眼底蜷着浓浓的恨意。是他！是巴林王杀了子安！杀了我的子安！我要报仇！我要为子安报仇！
我将身上的玉佩送给看守我的内官，让他传话给巴林王，希望他念着我嫁给他这么多年，来见一见我。
巴林王来了。
我像洞房那日一样，柔柔地端坐在冷宫的床榻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他还是如我第一次看到他时那么居高临下，好像这么多年，我从未认真地观察过他，为何他看着我的时候，眼底总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在他逐渐靠近床榻之时，我将袖子里的簪子猛地插进他的胸口，我听见他闷吭了一声，后退两步，一脸寒意地把剑砍向我的颈肩。
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顺着面庞滑落，子安，我的子安，我来陪你了。可预示的疼痛没有来，我疑惑地睁开双眼，只看到了巴林王绝然的背影。
我就那么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伸手摸起一把剪刀，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
那日之后，我被软禁了，可每日还是有人按时送来饭菜，只是房门口看守的内官换成了穿着甲胄的士兵。
8
大祈元年末。又要过年了，今年只有我一个人了。
窗外的梅花悄悄地开了，洁白的雪花徐徐落在梅花上，我仿佛看见子安笑意盈盈地站在树下跟我招手。
我握紧手里的簪子，“你说，下辈子我们还能见面么？如果下辈子我们还能见面，我不要再做公主，我只想做你一个人的清欢可好？”
你送我的簪子我时刻戴在头上，可你都走了，我要戴着簪子给谁看。
我看着头上所剩无几的头发，再一次拿出了剪刀，剪了下去。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了无牵挂。
“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青丝绾君心，子安，我来找你了。
说罢，我拿着那支簪子刺向了自己的胸口。朦胧间，我好像看到了梦里的子安，他怀里抱着我们的孩子，就坐在那里一如既往笑意盈盈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