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秘不发丧

  寒山孤影,望月庵风格外的寒凉。
  李清山指尖捏着遗书站在孙若弗的尸首前许久,久到华灯初上,星光漫天。
  “老爷,是否要派人知会丞相一声。”李良济悄然瞥了一眼李清山,试探性地开口。
  眼下禅房内除了泣不成声的孙嬷嬷,就只有一言不发的李清山和李良济,其余的人皆被遣走了。
  毕竟丞相嫡女畏罪自杀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去吧,丞相现下怕是正在府里等消息。记住,莫要张扬。”李清山渐渐缓过神来,他现在心里的感觉复杂得紧,说不上什么滋味。
  说罢,他复又将目光落在孙若弗毫无血色的面上,半晌沉着声开口:“孙嬷嬷,夫人就交与你了,我……我出去透透气。”
  明明现在的结果就是自己想要的,可是却不知为什么,见孙若弗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他竟有些喘不过气,胸口处的闷痛却是愈加强烈。
  【丞相府。】
  “你说清楚,怎么就死了?”
  孙德明就如李清山所说,一直在府里等着消息,就连晚膳也只是略动了几下筷子。本就焦灼的心情,此刻听着李良济的禀告,更是跌入谷底,故高声质问。
  “丞相大人息怒,奴才与老爷赶到望月庵时,夫人便已悬梁自尽。”李良济低垂的头埋得更低,心中更是叫苦不迭,只希望这孙丞相千万不要迁怒于他,“对了,老爷吩咐奴才把夫人留下的遗书交给您。”
  孙德明已然头脑发胀,险些站不稳。
  复又听得孙若弗有遗书留下,这才强稳住身形接过遗书。
  “我的女儿啊!”纵使孙德明纵横朝堂多年,当看到孙若弗信中一字一句皆是痛苦和悔恨,他还是没有支撑住,登时气血上涌晕厥过去。
  “大人!”李良济抬眸便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吓得魂都散了,随即疾步冲了过去,眼见孙德明气若游丝,他只得向着门外高声呼喊,“来人啊!快来人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良济来时,孙德明便屏退了众人,就连孙老夫人都没陪在身边。
  眼下,得知孙德明昏厥,孙老夫人更是哭得喘不过气来,偌大的丞相府这下可真是热闹起来了,就连在自己院子里待产的孙芊儿也已听到了风声,更何况为人主母的袖娘。
  “祖母,求您允准,让孙儿去见一见母亲吧,求您了!”李袖娘倚靠在芝兰的肩上低声啜泣,显然她已哭好一会儿了。
  “袖娘,你就别跟着添乱了。不是我不允,眼下丞相昏迷不醒,府外的流言刚刚有些平息,若贸然去这么多人,你母亲的声誉岂不是更保不住了。”孙老夫人坐在床头,抬手抚平孙德明紧皱的眉头,出声劝说,言语间仍是有些颤抖。
  “祖母,我求求您了。母亲离世,府内便只有父亲一人,若此刻仍不在堂前尽孝,那母亲才是白白生养我一回!”李袖娘甩开芝兰的手,上前一步继续恳求着孙老夫人。
  她自上回玲珑说完那些话,她便被孙少卿冷落,直至后来更是日日守着孙芊儿,一步都不踏进她的院子。
  孙老夫人听着李袖娘的哭诉,顿时怒火中烧:“不要跟我提李清山!”她怎会不心疼孙若弗,那可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才生下的女儿啊,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不同意李袖娘的请求。
  思及此,孙老夫人更是愤恨,随即低声怒斥:“现下你还想着你的父亲,可若不是你的好父亲独断专行,一心为了那个妾室,你母亲又怎会殒命在望月庵!”
  “祖母,您这话……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李袖娘被孙老夫人说得一愣,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父亲与母亲情好,怎么会为了……为了那样一个贱婢就……就如此对母亲呢?”
  “你以为你的父亲又是什么好人么?”孙老夫人气急,见李袖娘言语里似有不信,她更是气血上涌,“若不是咱们府里对他多有帮衬,他又怎能入得了皇城,现下更是为了一个侍妾逼死我的弗儿,你还要为他尽孝?”
  李袖娘今日也只是听府里下人说孙若弗因悔恨自缢在望月庵禅房便急匆匆赶来,并未问清缘由。
  可如今听着孙老夫人言语里的怒意,她却又不得不信,此刻更是心下微颤,袖口里的指尖越发渗着凉意:“可父亲……父亲……”
  她越是想要为李清山辩解,喉咙越是发不出声音。
  想一想这许多年似乎李清山和孙若弗也没有表面上的恩爱,可他对柳玉兰又真的有那么深的感情么?
  思及此,李袖娘忽而跪在孙老夫人膝前,将手缓缓附在她的手上,嗓音也极尽沙哑:“也许……也许父亲他是……他是有苦衷的呢?祖母,孙儿求您,让我去见一见母亲吧,您放心,我定然小心再小心,绝不会张扬!”
  “不……咳咳……不许去!”卧榻上的孙德明忽而转醒,虽身子仍未恢复,可出口的话却是不容置喙。
  “为何?”李袖娘一愣,哑着声怔然问道。
  “咳咳咳……我说不许就是不许!”孙德明声线冷硬,语气更是严肃。随即又侧身对着孙老夫人开口,“替李清山传话的小厮可还在?”
  “我没瞧见他,不过没有咱们的吩咐,量他也不敢离开。”孙老夫人将孙德明身上的被子紧了紧,言语里满是关切,“你要注意身子,此事等你好了再说也不迟。”
  “不迟?咳咳咳……怎么不迟?”孙德明不知怎么,听到这话咳得越发狠,“咳咳咳,你……咳咳,你拦着袖娘没错,这件事咱俩……咱俩想的一样。咳咳咳……可正是因为如……如此,这件事才要尽快处理。”
  “老爷您别急,小心身子。”孙老夫人与孙德明夫妻几十载,从未发生过龃龉,感情更是深厚异常,现下见孙德明咳嗽不止,胸口处更是发疼,“芝兰,去叫那个小子进来!”
  果然,李良济就守在门外,丝毫不敢乱走。
  “你去回复你家老爷,望月庵的一应姑子让他一定要打点好。咳咳咳……弗儿自缢之事……绝不可外漏。”孙德明接过孙老夫人递过来的清茶饮了一口,复又说道,“另外,嘱咐你家老爷将弗儿的尸体悄悄着人带回李府,对外仍是宣称……咳咳咳……宣称为孙儿祈福。至于……咳咳咳……至于丧事,告诉他,秘不发丧!”
  “秘不发丧?”李袖娘在旁听了半刻,直到听见这四个字,她脑中的那根弦骤然崩断,且这根断弦竟顺着她的神经越沉越深,割着她的每一块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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