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太阳
燕府里，正睡得昏天暗地的燕辰浩被一张天降冷手帕给激醒了。
他睁眼就要大骂，却见自家老爹正负手立在自己床边。
别说了，那冷手帕肯定是老爹的赏赐。
“干嘛啊，爹，大半夜的不睡觉。”燕辰浩揉着眼睛坐起来抱怨道。
“穆府别院刚刚失火，着火的地方正是穆玖昀所住的后罩房，且火场里救出来的除了穆玖昀还有那个名叫赵盛的小厮。”燕俊良言简意赅的把这些消息告诉燕辰浩。
“嗯……嗯？！”燕辰浩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什么后立刻清醒了：“爹，这，这是穆玖昀那小子说的大事？！”
他临睡前还嘀咕呢，那穆玖昀说的大事到底是什么，今日好像没发生什么事啊。
谁知道这是夜半惊雷！
燕俊良哈哈大笑：“置之死地而后生！好小子！够狠！”
说着就转身往外走。
燕辰浩顾不上穿鞋，光脚追上去：“爹！爹！你什么意思？这火是穆玖昀自己放的？！”
“是不是他放的，你好好琢磨琢磨。离上朝还有一个时辰，我还有的事情忙！”燕俊良不再理会儿子，满含笑意的走出他的房间。
燕辰浩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二少爷……”吉庆抱着他的鞋过来，想让他穿上，结果刚说话就被燕辰浩抬手制止。
“穆正君要用穆玖昀当垫脚石来完成升迁，王丽丽和穆景晖也都是把他当垫脚石的，这些人都只希望穆玖昀臭，但不会想让他死，或者说，不能让他现在就死。”
燕辰浩光着脚在屋里踱步，边喃喃分析。
“他死了，大家都会怀疑穆玖昀是被人所害，再加上之前那寿宴一事就颇有蹊跷，就可以用此事做文章。”
燕辰浩停住，目光坚定：“所以，他们不可能会下手害穆玖昀。但穆玖昀偏偏就遇害了，又偏偏遇难成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自己布这个局，因而才能在陷境中全身而退！”
燕辰浩想清楚了，却很是崩溃的抓起头发来：“穆玖昀，你tm真是心眼子成精啊！”
比不了，真的比不了！
而燕俊良书房里，他刚让心腹把他的几封信送出去，披着外衫的燕辰浩就冲进来：
“爹，这么大的事情，咱们得想办法不让穆府知道啊！否则穆正君那老狐狸有了准备，效果岂不是要打折扣了？”
燕俊良鄙夷的看一眼儿子：“还用你说？”
章平在一边好心解释：“之前二少来帮昀少爷传信后，老爷就安排下去了，让人盯紧穆府别院的同时，也让人盯紧穆府监视昀少爷那帮人。若是别院出了事情，一队人负责回府报信，另一队人则要拖住穆府那帮人。”
燕辰浩：……
冒昧了！打扰了！
这种高端心脏局果然不适合他这种新手玩家！再见！
……
天快亮时，穆府别院后罩房的火势终于基本被扑灭。
且因为别院三面临街，与其他人家接壤的地方只有一面墙，大家集中灭火，火势也没能蔓延出去。
虽然后罩房几乎烧成灰烬，但除了赵盛被烧成重伤，没有其他人员伤亡。
岳沉扑火时出了大力气，已是疲惫不堪，如今只剩下些灵星火苗，和善后工作，他就不帮忙了，来到墙根边穆玖昀身旁一屁股坐下。
“总算是有惊无险。”岳沉靠着墙深深呼出一口气。
昨夜那火光冲天实在吓人。
穆玖昀扭头看他，终于有机会再度问道：“为什么救我？”
岳沉微微一愣，特别无语：“不救你你就死了啊！”
“我可不是好人，你救我我可不会感激你。”穆玖昀说着讥诮一笑：“而且你看我怎么对穆老拐的，将来没准也会这般利用你，不，之前我就利用你了。你救我，没准就是农夫与蛇，待我缓过来，回报你的也许是反咬一口。”
岳沉没听过农夫与蛇，但从穆玖昀的话里也大概了解是怎样的故事。
他眨巴眨巴眼睛，突然笑出来：“你咬我，我不会跑吗？我也没那么笨的好不好？”
他面上都是轻松之色：“再说，你确实算不上大好人，可也绝不是大坏蛋。这些日子我也算看出来了，那个伯府根本就是个狼窝。我虽然也是被爷奶叔婶卖掉的，但是我以前有娘还有爹，我有过十五年的幸福日子。
可你一出生，你娘就死了，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那么大一个宅子，却没有一个人真心待你，你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人要想斗的过坏人，就得比坏人还要厉害才行。你那不是坏，是逼不得已！”
岳沉说着看向穆玖昀：“以前这么多年，你肯定也很辛苦。”
穆玖昀怔住。
这么多年，从没有人会觉得穆玖昀过得辛苦。
世人总说穆九爷天生就会玩弄人心，算无遗策，心狠手辣。
却没有人想过，在穆家那个环境下，好人根本活不下来！
穆老爷子有三任妻子，儿子女儿加起来十四个，活到成年的有十一人，这十一人又各生儿女。
到穆玖昀这代，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加起来真是个很庞大的数字。
只看穆玖昀排行第九竟还算年长孙辈就可见一斑。
偏生穆老爷子身强体健不说，还颇有些养蛊的变态倾向。
他不止一次对外表达，只要有他的血脉，皆有可能成为穆氏偌大家业的继承人。
如此一来，毫不夸张的说，穆家的内斗不亚于九龙夺嫡！
而且不是你说不争你就能置身事外！
好在穆玖昀确实天资聪明，也确实天生就擅长洞察人心，他又无比勤奋，最终，他成了胜利者。
于是，人们都在那里感叹穆九爷手段高超，却从没有人想过此中艰险。
便是他的追随者，也都觉得他举重若轻无所不能。
辛苦是什么？
辛苦就不该是跟穆九爷有关系的词。
而现在，这个只相处了短短几日的少年，却觉得他并非天生恶人，而是不坏，就活不下去。
他有理由坏。
而且，他便是坏，活得也是很辛苦的。
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穆玖昀不可控制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岳沉。
破晓的阳光在这一刻洒满大地，一轮红日从岳沉侧后方升起。
他脸上身上都是黑灰，整个人脏兮兮的。
可是他的眼睛那样明亮，让穆玖昀有一种被灼烧的感觉，下意识他想要错开眼神。
可是他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太久，看到那一束阳光后就忍不住要去追寻。
岳沉。
岳沉。
月沉。
原来是这样。
月亮沉下去，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而我这样在黑暗中孤独前行的人，竟也有遇到太阳的一天吗？
是的！我遇到了！
怪不得我之前总是在与岳沉相处时有下意识的抗拒，可抗拒之后还是会忍不住靠近。
因为那是太阳啊。
一旦习惯了那温暖和明亮，还有谁会愿意回到黑暗里！
突然很想吻他。
我的太阳啊，请让我永远属于你。
请允许我以最虔诚的，匍匐在地的，完全臣服的姿态去亲吻你的脚尖。
岳沉只觉得穆玖昀漂亮深邃的眼眸中有一种他看不懂的东西在深深酝酿。
“你，咋啦？”岳沉有点担心他。
毕竟昨晚他差点葬身火海呢。
穆玖昀却说：“我饿了。”
岳沉松口气，还想吃东西那就没问题：“想吃什么，等我歇好了给你做！”
“胡辣汤！”穆玖昀毫不犹豫道。
那碗把他唤醒的胡辣汤，他很想很想吃。
岳沉想拒绝，总担心穆玖昀的肠胃受不了。
但对上他那充满期待的目光，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
罢了，他到时候少放些辣便是了。
于是岳沉点头：“没问题！”
穆玖昀也笑了：“我也觉得没问题。”
然后他毫不避讳的靠在岳沉肩膀上闭上眼睛。
岳沉只当他累了，也没推开，毕竟他自己也很累。
穆玖昀勾起唇角。
他穆玖昀从不是知难而退之人，既然遇到了，那就牢牢抓住！
纵粉身碎骨化为灰烬也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