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谎言中的女人(三十三)

  孟父被长子娇妻联手送走了。
  送走了孟父之后,周芳芳火速卖了房子,然后将不到四岁的儿子扔到了孟加益门口,自己带着钱跑路了。
  孟加益摸清楚情况后立刻报警,但警方对此很无奈。
  作为亲生母亲,周芳芳是毫无疑问的第一监护人,对这个孩子有抚养义务。
  这样带着钱跑路属于遗弃,是犯法的。
  但天南海北的,警察去哪里找这个周芳芳呢?况且他们也得有这个警力去找才行啊。
  一般情况下,这种的只能不了了之。
  那孩子怎么办?
  孟加益。
  作为孟父的成年子女,孟加益在弟弟未成年前是得履行扶养义务的。
  这个小拖油瓶,是孟加益的了。
  负霜回到陇安市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跟着孟加益生活了一年多。
  当被这个一眼看去就明显过得不好的孩子拉住裙角的时候,负霜错愕了一会儿。
  “妈妈——”
  孟腾飞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死于艾滋病引发的并发症,三十岁不到就跟世界say goodbye了。
  可再一睁眼,却发现了不对劲。
  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的爸爸孟加益。
  在他的印象里,虽然爸爸没什么时间陪他,但一直气宇轩昂,温和又有耐心,对他也很好,偶尔有空的时候会带他一起玩儿,会送他玩具、带他吃好吃的,甚至还会对他的错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爸爸从不会像妈妈那样逼迫他做不喜欢的事儿,也不会严厉地教育他,更不会像妈妈那样总是一副为自己奉献良多、自己生生世世都还不完恩情的模样。
  他讨厌那个不修边幅、一副怨妇模样的黄脸婆妈妈。
  就算后来爸爸去世后秘密暴露,害他受了嘲笑,他也还是觉得爸爸是好爸爸。
  尤其是后面他慢慢知道了自己的取向后,更是发自内心的理解爸爸,如果不是外界的压力太大,谁愿意这样呢。
  如果没有妈妈的逼迫,想必爸爸也不会过得那样折磨,不会早早离去,更不会任由妈妈将事情闹大,害他被人指指点点。
  看着那个年轻了许多,却面色憔悴、眼神阴鸷的爸爸,他讷讷地喊了声:“爸爸。”
  身量高大的阴鸷男人蹲下来,视线与他齐平,他本以为自己会被年轻的爸爸抱起来,然后温和地安抚。
  却没想到得到的是迎面而来的一耳光。
  蒲扇大的手掌毫不留情,一把就将自己掴倒。
  他被抽得眼冒金星,正天旋地转呢,就听到熟悉的嗓音发出了陌生的、尖利的叱骂声:“小杂种,你爹早死了,骨灰都烧没了!”
  脑子像是被那一巴掌扇得开了窍,这一世的记忆姗姗来迟。
  捋了很久,才将这一世的情况捋了个七七八八。
  自己回到了三岁多的时候,名字还是那个名字,相貌也与他前世小时候的样貌所差无几,可身份却天差地别。
  他成了他爷爷的老来子,或者说私生子。
  前世是爷爷、这世是亲爹的孟堂刚死了没多久,这具身体的亲妈已经卷款跑路了,他一个四岁不到的孩子送到了同父异母的哥哥孟加益的身边。
  他妈呢?殷负霜呢?
  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怀揣着这些疑问,他与孟加益生活了一段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了解到的情况越来越全面,他也越来越绝望。
  重生一点也不好,那些可以投机取巧的记忆都被模糊掉了,只剩一些生活和情感上的记忆,他没办法利用重生的金手指来改变命运。
  不仅如此,这一世的生活还不如上一世。
  最起码上一世他有妈妈,殷负霜是严母,却也是慈母,总体来说衣食无忧,生活富足。
  可这一世跟着爸爸,或者说哥哥,日子就难过了。
  孟加益这个哥哥不仅手头拮据,更是打心眼儿里憎恨自己。
  对自己非打即骂,从没有好脸色,非但没有细心呵护,甚至还缺衣少食,动不动就把他关在没有食物和水的储物间里关个一两天。
  他找人告状,没有人相信他的话,就算勉强信了,也只是同情地让自己听哥哥的话,不要惹哥哥生气,最后还是要落到孟加益的手里,迎来新一轮更加残酷的虐待。
  孟加益有恃无恐极了,反正也没到要坐牢的程度,要是能因为对自己这个小杂种不好而剥夺监护权,那怕是更合心意。
  还有谁能救他呢?
  妈妈,殷负霜。
  孟加益喝醉了之后曾经大声地咒骂过殷负霜,咒骂的只言片语里透露的信息让人心惊。。
  新闻里也出现过殷负霜的介绍,政府都对她有所嘉奖。
  保安、邻居……除了孟加益以外的所有人提起她都赞不绝口。
  孟腾飞很震惊。
  但这一切都没有自己亲眼见到这个前世的亲生母亲来的震撼。
  她年轻时候这么美的吗?
  不对,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前世的这时候自己有记忆的,不是这样的。
  充满活力的年轻女人穿着合身的裙子,身量并不那么纤瘦,却散发着满满的健康气息。
  肌肤细嫩白皙,面上染着浅浅红晕,轻松恣意,柔顺的黑发松松地挽在一边,显得整个人明媚而又闲适。
  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美女大学生。
  这是他的妈妈殷负霜吗?
  她不应该是满脸疲累憔悴,皮肤蜡黄,布满细密的纹路吗?
  她不应该干瘪萎靡,散发着颓丧的气息吗?
  她不应该压抑而严苛,总是紧紧蹙起的眉头挤压出难看的印记吗?
  她怎么……过的这么好?
  有什么不一样了?
  哦,她至今未婚,事业有成。
  哦,她没有嫁给孟加益,也没有生养自己。
  不知不觉间,他走了上去,伸出细伶伶的小手,用力地抓住了那嫩黄色的裙边。
  绸缎面料的裙子触手细滑,柔软亲肤,不用问也知道必定价值不菲。
  而他才五岁,小小的手掌已经开始有了疤痕与茧子,粗糙到让人自惭形秽。
  那些痕迹是孟加益逼迫他做家务留下来的,是为了活下去而去厨房做饭留下来的。
  说来好笑,前世他一直认为妈妈严苛,可严苛的妈妈满手伤痕与细茧,反倒是被严苛对待的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
  前世的他一直心疼爸爸,认为爸爸活得煎熬委屈,却还是温和地面对外界的风雨,可有耐心的宽厚爸爸却在这一世想尽办法虐待自己这个五岁的稚童。
  为什么会变?
  孟腾飞的眼里闪烁起被愚弄、被虐待的仇恨火花。
  没变,孟加益一直没变!
  孟加益一直都是那个面上伪善、惯会做表面样子,实则虚伪自私、薄情寡义的卑劣小人。
  只是前世的自己看不穿罢了。
  不,也不一定是看不穿,也有可能是卑劣的人更愿意与卑劣的人共情,这样就可以为自己的卑劣想法和行径蒙上遮羞布,为自己求得心安,然后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利益而伤害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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