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从前,我也在众人中

  温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脆弱,温礼是这样认为的,“要哭吗?”
  “暂时没有这样的计划。”温殊说。
  “哦。”温礼点头。
  温殊决定清洗一下身上的骨头,虽然不会脏,但是水流冲过才是清洗,他是这样认为的。
  温礼在外面制造出叮铃咣啷的动静,不知道在搞什么。
  自由啊……
  人人都说成神方可脱离苦海,争着抢着往神阶攀登,占有那份自由。
  他曾经也是那白骨众生中的一个,愚昧,蠢钝,拼着不要命地跑,以为超越了一切,最终不过是落入上位者的圈套。
  “你好了吗?”温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没有。”温殊说。
  门关着,温礼趴在门上,透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温礼的不安感实在强烈。
  他在心里默数,六十秒整,温礼再次开口。
  “现在呢,现在好了吗?”温礼问。
  温殊没有回答,关了水流。
  温礼冲了进来,“你为什么不说话?水灌到你的喉咙里让你窒息了吗?”
  温殊:“……”
  温殊拿了一侧墙上的干净毛巾擦干身体,将凑过来的温礼推开,“你让我窒息。”
  “为什么?”温礼不明白,“你害羞吗?”
  热水氤氲了视线,但是温礼凑得很近,他能够清楚地看到温殊裸露的皮肤,水滴滑落勾勒出肌肉线条,黑色的发像墨块研磨开来,随意地泼在他白皙的底色上。
  水汽随着他一呼一吸间消失,从他身上剥离,不过眨眼间,温殊的身上已经再无一点水渍。
  司马青云还买了一套衣服,普通的黑色运动套装,布料宽松,温殊拿了穿上。
  温礼把脑袋递了过去,戳在温殊胸前,湿漉漉的头发很快将温殊的衣服晕湿,“我也要,变干。”
  温殊一根手指戳中他的发旋,把人从他身上推开,从温礼脖子上把毛巾拿下,“低头。”
  “不要这样,要唰——然后就没有水珠的这种。”温礼捏住温殊的头发,发现已经干透了,好奇地扯了扯。
  温殊没有多少耐心,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按着温礼的脑袋强硬地让他弯下腰,找了个合适的角度,用毛巾裹着温礼的头发擦。
  温殊的动作很生疏,温礼提醒他,“太用力了,轻一点。”
  温殊没应声,但动作轻了不少。
  小小的浴室,温礼只听见耳边自己的头发被擦动而产生的声音,他看着温殊赤着的脚出神,突然有些昏昏欲睡的混沌,温礼身子前倾,戳在了温殊怀里。
  温殊把他的脑袋扒拉出来,一手撑着温礼的下巴,一手给他擦头发,慢条斯理中透露着优雅。
  头发软软地蓬着,温殊手指顺着发丝轻轻地顺了两下,“可以了。”
  温礼整个人靠在他手里,没骨头似的丝毫不担心把他扔地上。
  “醒醒。”温殊把毛巾随手挂墙上,在温礼脸上轻轻拍了两下,“睡着了?”
  “快到晚上了。”温礼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的样子。
  “嗯。”温殊转身去洗手,手还未触碰到水流,温礼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他下意识地皱眉,颇为不适这样的接触。
  果然是野性未驯,他说:“话总也记不住,嗯?放手。”
  “你没穿鞋子。”温礼自我的毛病很严重,只关注自己想要关注的。
  温殊点了点头,温和地带着讽刺语调开口:“你要做我的鞋子吗?”
  下一刻,他脸上得体的表情维持不住,温礼拦腰抱起他,脚撑在一侧的小水池上,让温殊坐在他的腿上。
  温殊阴沉地盯着温礼,金色的瞳孔微微紧缩,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类似于傲慢的绅士被地痞流氓调戏的不满,深感冒犯的他思考着如何惩戒这个小疯子。
  温礼开心地说:“看,我想到一个好办法。”
  最后,温殊叹气,在他的眉心敲了一下,“你真厉害,下次不许想了。”
  “为什么?”温礼眨眨眼睛,等温殊在水流下把脚冲洗干净,抱着人走出去,把他放在床边。
  “你的身体也跟我一样吗?”温礼产生了好奇。
  温殊抬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小温先生,夜晚到来了,不要说话。”
  温礼把他的手拿下,盯着看了两眼才放手。
  温殊躺在床上,床很大,也很软,温殊躺在一层,露出了不少空隙,他睁着眼睛,平淡地接受着熟悉的痛苦。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在意自己所遭遇的一切,是否麻木于目前的处境,是否已经向命运妥协。
  温礼把被子盖在温殊身上,温殊把目光转向他,温礼把脸埋在他颈窝蹭了蹭,控诉地抱怨,“疼,好疼,疼死了。”
  不是麻木啊,他还是不甘的,他还是不愿意屈服。
  世俗的时间能将一个人雕琢成另一番模样,但是不屈的灵魂不变,独属于一个人的特质不会改变。
  “通常情况下,人都觉得。”温殊轻声开口,“从未来回望过去,会为了曾经的错误和不成熟而厌恶过去的自己。”
  “从前,我也在众人中,后来,你站在我面前,我才发现不对。”
  “我看着你,怎么会厌恶?”温殊声音里带了点轻松的笑意,语气还是虚弱的,他坚定地说:“我永远不会厌恶曾经的赤诚,不会辜负曾经的热忱,你,是我轻视不得的人。”
  “你说的我都感动了。”温礼抬头,“我要哭吗?”
  “别了吧。”温殊说:“心意收下了。”
  “哦。”温礼点点头,再次埋入温殊怀里,享受了一分钟的宁静,他起身把灯关上,倒在另一侧,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陪伴他入睡的墓碑被他放在枕头旁,小心地用枕头覆盖其上,温礼伸手就能够触碰到。
  意识被疼痛裹挟着沉入黑暗的深渊,在无数个夜晚,他唾骂着,将一切的根源怪罪于温殊身上,现在,他竟然和这个他曾经怪罪的人躺着一起,陷入黑夜的痛苦之中。
  真是,世事变化无常,让他心里怪难受的,那就明天奖励自己吃一顿饱饭吧,带肉的饭。
  ......
  腰后突然覆上一只手,在他腰侧滑了一道,而后移向正中,触着不动了,混沌中温礼猛然清醒,下意识地摸了摸枕头下的墓碑,缓了缓神,疑惑地问,“你要摸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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