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值得纪念的一天
与此同时，林九远已经站在了车间临时搭好的讲台前。
卡德罗福今天也是早早就将伊万诺夫的护卫队带了出去，不知道去干什么。
现在，林九远身边只剩下大个，老史和秃子三人护卫。
人群前的安德烈不时就会望向后面的工人们，眼神里面藏满了不安。
显然是怕一会儿暴动起来，紧靠林九远身边的三人压不住。
可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向着上帝祈祷，希望上帝能够保护这群来自古老东方的羔羊。
见时间差不多了，林九远一步步向着讲台走去。
站到讲台上，他低头俯视下面的人头攒动的工人们。
现在，所有工人的脸上都已经没有了前几天的劲头，鸡血毕竟只是一时的。
长期收不到工资，他们的生活早已经开始变得一团乱麻。
更何况，很多工人都已经组成了家庭。
回到家里，面对的除了体贴的妻子以外，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几块干硬的黑面包配上少的可怜的果酱，最是能消磨人的意志与激情。
肚子都吃不饱，还谈什么希望。
这一切，林九远都看在眼里，他努力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正准备说话，突然，一只破了洞的鞋子就朝着他飞了过来。
他呆了一下，却并未闪躲，任由那只臭鞋砸在自己的身上。
站在林久远后面的大个三人，顿时脸色一变，急忙冲上去想要将林久远护到身后，却被林九远抬手拦了下来。
他望向台下，只见一名顶着散碎黄发，留着络腮胡的胖子从人群里面挤了出来，而他的脚下正巧少了一只鞋子。
“别跟我们讲那些没有用的东西，你这个可恶的黄皮猴子，除了会骗人还会干什么？”
“我们就是信了你的鬼话，才会白干了这么多天。”
“我们只想知道，我们的工资呢？”
“对啊，塔托说的没错，我们要工资！”
“对，别跟我们说那些没有用的东西，我们只想要回自己的工资！”
听见有人跟着自己开始起哄，塔托的嘴角顿时露出一抹冷笑。
塔托是工厂里的老油条了，工作的时候见不到他，但是在要钱上，他却总是冲在第一线。
工厂好的时候，他就是厂里的蛀虫，根本无人搭理，可当厂子要倒闭的时候，他反而摇身一变成了厂里的工人们的主心骨。
他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也很享受这种奉承的感觉，所以现在的他才有了除伏特加之外的另一件大事
——那就是带头给工人们要工资。
“说话啊，你这个黄皮猴子，哑巴了！”
他叫嚣着冲着讲台大喊，正当他洋洋得意的时候，却不想身后一人猛地从后面人群中冲了出来，朝着他的脸上就来了一拳。
仗着体重的优势，塔托甚至连脚步都没挪动一下，只是伸手摸了摸嘴角，擦掉嘴角的破皮。
两只眼睛阴狠的望向那个胆敢打自己的家伙。
仗着一身肥肉，那一拳在塔托看来，就跟挠痒似的，绵软无力。
“小伊万，你这个杂种疯了吗？”
面对比自己强壮一倍有余的塔托，小伊万虽然身体颤抖着却毫不退缩。
“我不准你侮辱林先生，他是有大智慧的人！”
塔托被这句话逗笑了，“这个黄皮猴子给你吃了毒蘑菇，让你出现幻觉了吗，你这么帮他。”
小伊万鼓起勇气大吼道：“你才吃了毒蘑菇，林先生的大智慧，你这个没有脑子的家伙又怎么会懂！”
塔托的余光瞄了一眼身后的众人，知道这时候不能乱，需一致对外才行，只得强压下火气道。
“听着，小伊万，我是在帮你们，帮大家向台上那个黄皮要咱们应得的钱，如果你再不让开，下一秒我的拳头就会落在你的脸上。”
“我塔托说到做到！”
小伊万哆嗦了一下，却丝毫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除非你打死我！不然休想碰林先生一下。”
接着他朝着后面的工人大喊道。
“大家听我说，林先生真的是有大智慧的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把钱发给我们的，大家在等等。”
“我知道你们不信，起初我也不信的。”
“可当我见到卡卡诺夫那个猪头在林先生面前乖的像我隔壁婶婶家的小孩，诺维奇警长在他面前连枪都不敢掏之后，我才终于明白了一点林先生的大智慧。”
“所以请大家相信我，林先生他一定能够带我们走出泥潭！”
这话一出，工人们顿时面面相觑，迟疑起来。
这些话要是林九远说出来，他们肯定不会信，但这却是从同为工人出身的小伊万口中说出来的。
他们不得不认真思考一下。
突然，一阵大笑声打破了车间的沉默。
塔托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别逗了，小伊万，你还真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救世主吗？”
塔托道：“你问问那黄皮猴子敢跟我打赌吗？”
小伊万道：“赌什么？”
塔托冷笑一声，道：“如果两天内，他能把大家的工资发了，我，塔托倒立跳进厂里的茅厕给那黄皮猴子道歉。”
“如果他不能，只需要他也这么做就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厂里茅厕那味道，一旦跳进去，恐怕就算是洗上十几次都洗不干净。
本来还众人还觉得太狠了，可转念一想这关系到自己的工资，关系到自己的家庭，又觉得合理起来。
甚至出现了帮腔的人，在人群大喊道。
“对啊，你问问他敢不敢！”
“塔托大哥要是输了，老子跟着他一起跳！”
“……”
小伊万扭头望了一眼林九远，见他没有说话，顿时心下一沉。
反正已经被逼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干脆把心一横想着挺身而出代林先生跳茅厕算了。
小伊万刚要开口，却听见讲台之上，林九远说话了。
“好，我答应你们。”
“但是，我还有一个要求。”
“安德烈先生应该已经跟你们提过赶工舰炮的事，所以我希望你们这两天也能够努力工作赶进度，因为这舰炮关系着马利雪夫的未来。”
塔托却笑了。
“哼，钱不发，你还想让我们努力给你干活，你想的倒挺……”
他话还未说完，人群后面就传来一声大吼。
“谁说不发钱的！”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见赵崇德拖着两只大皮包，喘着粗气从车间外走了进来。
他实在低估了十几万卢布的重量，早知道刚才就不逞强，拉着卡卡诺夫一起帮他提了。
本来他还想着卡卡诺夫有功，便直接让他去了林先生的办公室休息，自己则自告奋勇的提上了这两大包钱，却没想到这两大包钱竟然这么沉。
现在他简直不敢想电影里的那些抢银行桥段，到底是怎么演的，他们难道不累吗……
望着赵崇德手中的两个大皮包，林九远顿时眼神一亮，猜到了里面装的是什么。
于是他急忙让大个过去帮赵崇德。
本来，林九远还想着这钱恐怕还要几天才能到，所以他刚才才会犹豫。
可是眼见小伊万就要出头帮他打这个赌，林九远身上的傲骨又怎么能接受。
现在眼见着两个装满钱的大皮包被大个提起，送到了讲台上。
却轮到林九远笑了。
只见他的双眼微眯，望向台下光着一只脚的塔托，就好似在望砧板上的鱼肉一般。
“那么，塔托先生，就让我们谈谈刚才的赌约吧……”
塔托一脸不明所以的望着林九远，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与他一同不明所以得还有一众工人和安德烈。
可当讲台上的林九远，缓缓拉开皮包的拉链，露出里面一沓沓的卢布后。
所有人都傻在了当场。
没有人想到，这幸福会来的这么快。
“咳咳……”
林九远轻咳了几声，对着安德烈道 ：“那么，安德烈先生麻烦你去请一下咱们工厂的会计来吧，对了，记得让他带上结算工资的账本，咱们今天现场发钱，发完钱再正式开工。”
至于他本来准备好的动员演讲词，林九远觉得没有什么比金钱更有说服力和感染力。
论打鸡血，还得靠钱。
安德烈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磕磕巴巴道：“是，是，我……我这就去。”
他也没想到，林九远竟然真的这么快就办到了。
原来卡德罗福说的都是真的，林先生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人，他真的拥有上帝的眷顾。
他不由在心中暗想。
“上帝啊，原来我之前所祈祷的，你都听见了，我曾经以为卡德罗福就是您派来的先知摩西，原来我错了，林先生才是。”
他迈着欢快的步伐，兴奋到无以复加的跑出了车间。
而车间里，小伊万则眼含着热泪，忽然伸出右手，向天大喊道。
“乌拉！”
“乌拉！”
讲台下除了塔托以外，所有人都被他鼓动了起来，一起大喊道。
“乌拉！”
“乌拉！”
“……”
只有塔托一个人，光着一只脚，手足无措的望向四周，身体微微蜷缩着，乖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
接下来的事，就显得‘平静’了许多。
除了每个工人在领到拖欠许久的工资后，露出久违的笑脸以外。
今天的工厂里还多了一场有意思的调剂节目。
某位光了一只脚的胖汉，在众人的鼓掌声中，喝掉一大伏特加，跟着一遍大喊“林先生对不起”，一遍倒立着冲向茅厕。
这事也成为了马利雪夫军工厂里流传许久的传说。
至于那位曾经帮着塔托搭腔的家伙，却没有站出来陪着塔托，而是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踪影。
终于忙完了这一切，林九远这才有时间回到自己办公室。
卡卡诺夫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一见到林九远就急忙殷切的迎了上去。
“哦，我的上帝啊，我总算是见到您了，林先生，你绝想不到，我这几天见不到您是有多么的想您！”
林九远顿时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家伙看样子这趟下来没少捞钱，不然也不会如此表现。
他自然也猜到了，卡卡诺夫这趟来的目的绝不是送钱那么简单，恐怕是因为上一批货已经卖光了，他才会想着来找自己，想要再要一批货走。
不然，以卡卡诺夫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会上赶着来送钱。
不过，这倒是大大出乎了林九远的预料。
他本来还想着几十台电脑就是走批发也要卖上几天，没想到这电脑竟然如此抢手。
但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合理起来。
狗熊末期的分配制度本就已经是无比畸形，人民根本得不到想要的娱乐，长期的欲望压抑终于在电脑前突然爆发也是正常。
想到这，他不免来了兴趣，装作不知情的逗起了卡卡诺夫。
“算上这次，咱们不过仅仅只是见过三面而已，没想到卡卡诺夫先生，就已经把我当成了这么重要的朋友。”
说到这，他还装模作样的捂起了胸口，一脸感慨道：“我真的是感到非常荣幸。”
“可是作为朋友，我却让你做走私犯这么危险的工作，我真的不是人。”
“我看不如这样吧，以后关于电脑的走私工作，我还是另找他人吧，要是您被克格勃抓了，作为朋友我可是很担心的。”
卡卡诺夫开始还一脸笑意，可听到后面，见林九远似乎准备撤销与他的合作顿时吓了一跳。
他离开斯大林格勒时可是与其他合伙人打好了招呼，这趟必定带着几百台电脑回去。
林九远要是真和他撤销了合作，那他还玩个屁！
卡卡诺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忙摆手惊慌道：“不危险，林先生，一点都不危险，我当初的话都是说笑的，您可千万别信。”
“什么克格勃，那就是个屁。”
他这话倒没错，在金钱面前克格勃又算个什么东西。
林九远笑了笑，也不再逗他，道：“行了，我知道卡卡诺夫先生，这趟过来是带着任务来的，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人准备好了一货车的电脑，就停在工厂的停车场里。”
“我知道这趟你是开车来的，所以还特意为你安排了一名工人给你开货车。”
卡卡诺夫听的是心花怒放，急忙感谢道：“谢谢林先生，您放心，等我卖完，一定第一时间就把钱给您送来。”
林九远却道：“先别急着谢我，货车也是有运费的，我的工人可不能白拉一趟，这样吧，你随便付他个两千卢布就好。”
卡卡诺夫的笑脸顿时僵住。
一个工人干一个月也不过才几百卢布，结果林九远不过是让他给自己拉一趟货竟然就要收我两千卢布，这不是打劫吗！
可面对眼前的金主，他又哪里敢得罪，也只得干笑两声强行应了下来。
只是心中想着，大不了先拖欠他就是，他一个工人又不是林九远，自己还能被他拿捏了不成？
见事情谈妥，林九远便伸出手来，呵呵笑道。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呵呵，愉快，非常愉快！”
最后在卡卡诺夫快要出门的时候，林九远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对了，卡卡诺夫先生，我那位工人可不支持拖欠货款，请您记得先付钱，不然那货车可开不出去。”
“哦，这，这样啊……是，知道了，林先生。”
卡卡诺夫磕磕巴巴着把话说完，心中暗骂这林九远的无耻，无奈地把门带上。
走到停车场，卡卡诺夫一眼便看见了那辆停在自己宝马边上的货车，以及那个在自己宝马车前，这摸一下，那瞅一眼的小伊万。
见自己过来，小伊万这才站直了身体。
卡卡诺夫道：“你就林先生给我安排开货车的？”
小伊万道：“嗯。”
卡卡诺夫肉痛的从自己钱包里掏出几张卢比，数了好几遍，确认没有多之后才丢给了小伊万。
“哼，走运的臭小子，拿着你的钱，开车跟我后面！”
卡卡诺夫怒哼了一声，才上了自己的宝马车。
而小伊万则数着手里的卢比，脸上笑开了花，心道。
“林先生不愧是有大智慧的人，原来让一个人吃瘪，真的可以不靠拳头，哈哈哈哈……”
今天可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