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上钩

  十几样精美的吃食就在眼前,安遥恍若被糖葫芦包围的孩童般,幸福得不知如何下筷。
  有意思的是这些美食有的用瓷勺兜着,有的用小竹盘装着,无一例外都是巴掌大小的碗碟,显得小巧而精致。
  “怎么样?我就说不会浪费吧!一口一个,味道丰富还不重样。”
  慕汲桑说着就热情介绍了起来。
  “这个是锅贴,这个是粉果,这个是芋头糕,这个是虎皮凤爪,这个是蛋酥,还有这个垫着细芋丝的排骨,吃了一口就会想吃第二口……”
  面前的白玉圆盘里,用小勺斜摆着一对曲颈白天鹅,外皮酥,里头嫩,浓郁的蛋奶内馅在口中融化,瞬间熨平了所有的焦虑与不安。
  一口下去,意犹未尽。
  她忍不住点头,想试下一道菜,慕汲桑却道:“不急,喝口茶先。”
  “这是向长公主学习的吗?”长公主在试菜间隙会以清茶漱口,以示对下道菜肴的尊敬。
  “非也。你瞧瞧,来这里的人,每个都是一边饮茶,一边品菜。”
  环视一周,果然如此,有老友相聚,也有阖家同品,皆是不急不慢的悠然之姿。
  厅中央挂着块木匾,上书“何事惊慌”四个大字。
  慕汲桑介绍道:“这里的老板是岭南人,岭南人性子慢,便把那边的饮食风格也带到了这家店里。”
  香浓的菊普入口,将方才那丝甜腻一扫而空。
  是啊,有何事可惊慌?饮食的本真不正是静下来,慢悠悠地感受食物赐予我们的幸福时刻吗?
  “你再尝尝这个红米脆皮肠。”
  红米做成的面皮紧紧包裹着金黄香脆的酥心,酥心里头还裹着新鲜的虾仁,一口咬下去,先是软糯绵密,再是香酥脆爽,接着又是弹韧爽滑。三种口味交织缠绕,层次丰富。
  小小的红米肠竟然还配有花生酱和酱油碟两种蘸料,实在是用心之至。
  “好吃吧?再尝尝这个炸牛乳,很有意思,保证你没尝过!”
  炸牛乳虽然对乳芯的制作要求极高,但只要严格遵守制作工序,便不会炸锅,小时候,养母就曾做给她尝过,但她觉得稍显甜腻,所以并不十分爱吃。
  但慕汲桑太过热情,安遥不愿扫了他的兴致,谁知放入口中的那刻,她却整个惊住了。
  “这里面放了番茄?”
  “正是!”
  番茄酸甜的果汁中和了牛乳的甜腻,酥脆的面包糠外壳裹着一口浓郁的奶果之香,再配上表皮洒着的杏仁片,简直好吃极了!
  “还有这个面,味道绝不一般!”慕汲桑说着就将一个小碗递了过来。
  面条细软而筋道,十分适口,更特别的是面丝入口带着鲜浓的海鲜味,却又不见海鲜的影子。
  两人就这样悠然用完了一顿早膳,喝茶聊天间,对面的阑珊客栈也恰好有了动静。
  “啊——”
  锐利的呼叫声是从顾心兰的房内传出的。
  没一会儿功夫,掌柜的就带人聚到了顾心兰的房门前。
  几人争执了一会儿,便听那小二大叫:“绝不可能啊,您这可是咱们的天字第一号房,旁人连走廊都上不来,我昨晚一直在下面守着呢,连只苍蝇都没飞上来过!”
  顾心兰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前,拽着那册往生咒,“那这东西……”
  手抖间,符咒也飘落在了地上。
  掌柜的又解释了一番昨夜并无异动,顾心兰沉默半晌,忽道:“都出去!”
  门刚关上就又开了,顾心兰颤巍巍地将地上那册符咒又捡了回去……
  安遥轻轻一笑,知道对方已经上钩了!
  可盯了好一会儿,顾心兰却都没有要出门的意思。
  好不容易开个窗,还是因为听见楼下的叫唤,放篓子买份饭团。
  这一带十分热闹,常有兜售小食之人沿街叫卖。
  若是楼上的女子想买,又不便出门,便会垂下个装着银钱的兜篓,小哥们取走银钱,再将小食放在里头。楼上的女子再将兜篓拉回,就高效完成了一桩买卖。
  慕汲桑打了个哈欠,道:“这姓顾的过得可真惬意啊,买个饭团都用兜篓,连门都不用出。”
  安遥微微一怔,是啊,客栈里头明明有代为跑腿的小二哥,她却为何要自己垂拉兜篓呢?
  再说这人衣食住行样样讲究,哪会用饭团凑合当早膳呢?
  定睛望去,那兜篓向上拎时,看上去轻飘飘的,似乎还没垂下时稳。
  里头若是装了饭团,不该是这样啊?
  安遥忙问:“慕大哥,这京都里兜售小食之人,是不是还会接些别的散活呀?”
  “对呀,这些人走街串巷,对京都大街小巷熟悉得很,便会接些传信、送信的小活……”
  说到这儿,慕汲桑也反应了过来。
  “不会吧?你是说顾心兰让这卖饭团的小哥去给裘方送信?这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安遥微微颔首,“越是如此,越难觉察,不是吗?”
  两人随即跟了上去,这小哥脚力了得,一会儿功夫就走出好一段路,两人要是反应再慢一点儿,保准就再也找不着这人了!
  “饭……饭团,给我个饭团。”安遥将他拦下,气喘吁吁地道。
  “好嘞!”这小哥十分高兴,连忙将饭篓放下,当即捏起了饭团。
  这饭团就是用蒸好的糍米,加些馅料,捏成团子,用荷叶一包,便是匆忙赶路之人最爱的便捷早膳。
  “好香啊,好久没有尝到这么好吃的饭团了!”
  安遥这话不全是客套,饭团透着一股清洌的荷香,里头的馅料滋味丰富又互不争抢,一口下去甚是满足!
  小哥十分高兴,憨笑回道:“这是我太爷爷教我爷爷做,我爷爷又教会我的。”
  “原来是家族传承,难怪如此地道。”
  安遥又道:“我妹妹一直说寻不到这种风味的饭团呢!这样,我付路费,帮我跑一趟暖水巷芙蓉楼,送两个荷叶饭团,好吗?”
  “好……”小哥咧开的嘴忽又合上了,“哎呀,晚点行吗?”
  安遥有些为难地道:“太迟我怕她要出门,我可以再给你加一两银子路费。”
  “倒也不是钱的问题,难得姐姐看得上我们这祖传的手艺!只可惜我答应了要替人送封信,得去趟柳叶巷,最快也得半个时辰后才能给您送去,能等等我吗?”
  “好!”
  柳叶巷,原来裘方被藏在了那里!
  安遥将银钱一付,便和慕汲桑分路而行,由慕汲桑继续跟踪小哥送信,自己则去找杨捕头报信。
  去府衙的路上会经过芙蓉楼,安遥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去一趟,将认识裘方的小豆子接上。
  可刚走到芙蓉楼后门,就被里头的动静惊住了,院外围站了一圈官兵,这架势,是要六国大封相吗?
  进院一看,挂花树下,画师正在石桌上绘着画像,杨捕头正围在一旁指点他修改。
  “眼睛,眼睛不像,还要更有神一些,还有嘴边,笑起来有对梨涡,你这画得不够好看!”
  “杨捕头,这是……”
  一见安遥,杨捕头反倒吓了个激灵,大骂她身后的小兵,“你哑巴了?也不知道通传一声!”
  “安掌柜,你可算回来了!”
  “可不得回来嘛,再晚一点儿,杨捕头这海捕文书都要贴得满大街都是了!”
  杨捕头听出了安遥的不满,面色微舒。
  “我这也是奉命行事,你有怪莫怪!这两日我将青庭市场翻了个遍,也找不到你们说的那售卖绿茶粉的歹人,他把那装着尸体的木车就摆在衙门口,你都不知道我这压力有多大!”
  随着杨捕头的眼神望去,安遥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周鹤。
  他还是一副白布绑额的凄惨打扮,随即指着安遥嚷叫起来:“你这个毒妇,畏罪潜逃,还敢回来?”
  昨日对他客气,是看在死者的份上,此刻,这份同情统统折成了恨意。
  安遥瞪视着周鹤,面不改色地道:“你都敢来,我为何不敢?”
  “你……你个毒妇,让我痛失爱妻,竟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周鹤哭得比昨日还要卖力,看来顾心兰给了他不少压力呀!
  他轻轻凑近,对安遥道:“这铺子,你卖是不卖?”
  安遥冷哼一声,回敬:“你这脸皮,卖是不卖?”
  周鹤一听,立即呼天抢地,嚎道:“杨捕头,我绝不会原谅这个毒妇!您今日一定要把这些人都抓进牢里,将这黑铺给封了,否则我就去敲冤鼓!”
  安遥冷笑道:“我听闻你二人刚成亲没几日,怎会如此伤心,莫非是青梅竹马?”
  周鹤显然没料到这个时候,安遥会有此一问,顿时愣住了。
  这个问题怎么答都不对,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杨捕头也觉察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对哦,周鹤,你怎么跟你妻子才认识几日,就成了亲?”
  “我们一见钟情,不……不行吗?”
  “哦?那你们第一面是在哪儿见的?”
  “我……我为什么要说给你听?”
  安遥步步逼近,“你当然要说!因为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版本,你说完之后,杨捕头才会知道,你嘴里究竟有几句是真话呀!”
  听到这里,周鹤已经面无血色,慌问:“你……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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